(4)
叶秉烛和宋西辞都被那声异常凄厉的鸟兽嘶鸣吓了一跳,整座民居都跟着晃了两晃,墙灰簌簌地掉下来,像是地震来临。
叶秉烛想到什么,突然念了一声林醉的名字,转身便朝屋子外面跑去,宋西辞紧随其后。
天色已经大亮,习惯早起的村民都已经开始一天的劳作,嘶鸣声骤然响起,大家都被吓了一跳,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查看状况。
只见村中阡陌小路的正中间,横陈着一只通体深青色的巨大怪兽。
那怪兽长得十分奇怪,整体像羊,头上有角,角形弯曲,非常锋利,四肢末端却长着人一样的手,嘴里是猛虎般的尖牙,铜铃似的眼睛生于腋下,叫声类似婴儿。
它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鼻腔里有血色涌出来,呼吸微弱,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村民都吓得够呛,远远围着,不敢靠近。
宋西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皱着眉毛道:“赵家庄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魑魅魍魉,杀都杀不尽,这个大家伙又是什么东西?”
叶秉烛沉声道:“此兽名叫狍鸮,非大灾而不现世,我有预感,一定出大事了。”
宋西辞扭头看了叶秉烛一眼,眼中精光流过,想了想,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快步走到那瘫倒的怪兽身边,发现林醉已经在那里了。林醉半蹲在狍鸮兽近前,不住地抚摸着它人手般巨大的爪子。
叶秉烛道:“小心,这东西吃人的,莫要被它咬住。”
林醉抬起头,叶秉烛这才看见,她眼睛里全是泪。
宋西辞最腻歪有人哭哭啼啼,皱眉道:“有话就说,哭什么!”
林醉抱起狍鸮兽巨大的脑袋,一枚和田玉的玉佩露了出来。那玉佩挂在狍鸮的脖子上,被绒毛掩住,不容易发现,叶秉烛目力极好,一眼便看见玉佩上刻的图案是廉贞星纹。
廉贞星位列北斗第五,化气为“囚”,正是青州林氏的本命宫,而廉贞星纹也是青州林氏家传星纹。
叶秉烛道:“这狍鸮兽是林家豢养的?”
宋西辞一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重伤?”
林醉哽咽道:“狍鸮是家主灵宠,只随侍在家主左右,非大灾而不现世。如今狍鸮出现,又身受重创,一定是金樽月出事了!我在玄水明镜中看到的灾难,应验了。”
还记得身陷玄水明镜中时,她看见万千星斗吐出阴沉的暗色光芒,在天幕上排列出廉贞星纹的样子,然后化作道道流火,扑向青州林氏的府邸——金樽月,偌大的府邸,瞬间化作火海。
她看见豢养在府邸中的灵兽全部发了狂,白首赤足,身形如猿的朱厌兽扑上屋顶捣碎房梁,将无辜的家仆吞吃入腹,爪尖上还挂着血淋淋的肉块。形状如鹤,头顶红色斑纹的毕方鸟,张开长长的鸟喙,吐出带着瘴气的蓝色火焰,触及到火焰的人皮肤迅速焦化,成为干尸。
她看见叔父同兄长林霰联手祭出星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流火瞬间将他吞没,化作焦黑的碎片,散在风里。她所有亲人瞬间尸骨无存,只有作乱的灵兽挣脱了束缚,扑向茫茫长空,涂炭九州。
那么恐怖的画面,那么绝望的场景。
叶秉烛握住林醉的肩膀,让她站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说过,我能让你透过结缘灯预感到即将来临的灾难,也能帮你将灾难扼杀于无形。别怕,我这就随你回金樽月。”
这厢话音落下,那厢宋西辞已经燃起了寻路符。
寻路符,顾名思义,寻路为用,将寻路符引燃,叠加星纹于其上,星纹与符篆相辅相成,可瞬间将燃符者带往指定的目的地,副作用就是极耗内息,且可通过星纹窥探到用符者的行踪。
叶秉烛抬手将宋西辞点燃的符篆熄灭,道:“你亦身在局中,还是不要让宋家的长老们通过星纹窥探到你的行踪为好。”
宋西辞挑了挑眉毛,也不强求,退到一边。换叶秉烛来引燃寻路符。
寻路符引燃,眼前光影急速变幻,眨眼间,三人已经离开赵家庄,出现在了金樽月的大门前。
与云泽城藏于深山不同,金樽月位于闹市,周围布以阵法,外表上看去,只当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不晓得里头别有洞天。
往常门外都会有守门的小厮,今天却一反常态,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朱漆的大门上安着金钉铜门环,门环的底座上刻着兽面纹样,叶秉烛认得,纹样是龙生九子中的椒图。
林醉抬手握住门环,却没敲响,片刻后,走回到叶秉烛和宋西辞面前,低声道:“有人在金樽月上罩下了一层灵力强大的结界,将整个金樽月锁住了。”
所谓锁,便是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宋西辞抬头看了看,周围天色如常,微风和熙,没有半分灾难临世的样子。
四大世家为防止外敌入侵,通常会在府邸周围布下阵法和结界,有人擅闯,必将触动警戒,机关尽出。机关活动,必回留下痕迹,如今金樽月外一片清净,不像是有人闯过。
宋西辞想了想,道:“看来,这结界应是林氏族人从内部设下的,不然,早就和防御结界相抵触,闹得一片狼藉了。”
叶秉烛眯起眼睛,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先融了它!”
话音未落,叶秉烛抬手绘出阴阳双星的纹路,叠加内息于其上,灿金的光芒流星般直冲金樽月的上空,播散下萤火似的光亮。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一道瘴气似的黑烟猛腾空而起,同叶秉烛绘下的星纹交织缠绕,似两条发了狂的巨蛇,互相吞吃撕咬。
那黑烟煞气极重,叶秉烛只觉像是被一记大锤锤重了胸口,闷闷的疼。
宋西辞冷眼旁观,立即绘出贪狼星纹,助叶秉烛一臂之力。
林醉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道:“不好,那黑烟是从清石泉中冒出来的,一定是我大哥在闭关时遇到了危险!”
清石泉是青州林氏的禁地,以“泉”为名,却和“泉”字沾不上半分关系,而是一处洞穴。它原本是一方年份不详的古墓,林氏先祖曾在此囚禁一只灵力通天的凶兽,后来凶兽被熬干心血而死,巨大的尸骨四处散落。林氏先祖用金粉在凶兽的骨头上涂满咒语,古墓里飘散的鬼魅,加上凶兽尸骸残存的恶念,生生将其打造成了一方极凶极恶的诸世厄境,用来困锁凶煞,炼化邪念。
因清石泉反噬性太强,林氏先祖立下门规,非嫡系族人不得入内,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一方禁地。新家主继位之前需在此闭关三个月,于厄境之中炼化己身,肃正家风。若承受不住恶念侵袭走火入魔,则证明此人无法担当家主之位,也算是一项很重要的考验了。
林醉急急地道:“清石泉里恶念丛生,反噬性极强,虽说门规规定,非嫡系族人不得入内,可即便是嫡系族人也不敢轻易进去,只有我大哥会偶尔进去闭关静修。如今黑气冲天而起,必是我大哥遇到了麻烦。”
叶秉烛未言,再度绘下阴阳双星的星纹,和宋西辞的贪狼星纹和在一起,试图融掉罩在金樽月上的结界。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结界依然纹丝不动,那股子黑烟倒是愈发浓烈。
叶秉烛抬手挥散星纹,看向林醉,道:“这结界上的灵力极强,我猜应是林家的两位老前辈置下的。想要融它,需要很长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你可知道还有其他通往清石泉的路?”
林醉想了想,道:“你们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