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林醉持枪挡在洛云峥身前,身量单薄纤细如水中芦苇,眼中的倔强却分明鲜明,被稀薄的泪光一衬,透出孤注一掷的感觉。
方浅草试图越过林醉靠近洛云峥,林醉不由分说,红魔枪斜挑而出,枪头直抵喉咙,将方浅草逼退数步。苏鸣鹤皱着眉毛道:“林醉,你疯了?我们不会害长公子,只是想帮他!”
林醉眼中泪光明显,她看着宋西辞,纤长的睫毛剪下片片光影,神情倔强地逼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是要帮他,还是要害他?”
宋西辞肤色雪白,那记力道凶狠的耳光在他脸上留下殷红的烙印,如同羞辱,又如同提醒,提醒他宋西辞三个字在林醉眼中有多么的不值一提。
你只知道洛云峥是好人,那我呢?
不顾生命祭出神识去救你的我,又是什么?
林醉,我将一颗心捧出来,不是给你这样践踏的!
胸口浮过刀剑贯穿般的疼,宋西辞那双狭长而精致的凤目里渐渐酝起猩红的颜色。如同日落时分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带着决绝的美感和往事不可再回的撕裂之殇。
苏鸣鹤在一旁瞧着,只觉心下恻然,无论什么时候凤目泣血都不是一个吉利的兆头。他清了清喉咙,正欲开口相劝,宋西辞突然冷笑一声,手腕翻转,梅花易数在掌心里骤然张开,带着凌然的风声。
折扇边角寒光闪烁,宋西辞直视着林醉的眼睛,唇边弯折出的线条寒冷如冰:“混沌一出,九州罹难,古卷早有记载。洛云峥的命再值钱,跟九州百姓的安危搁在一起,也变得不值钱了。宋西辞宁可背负一个暴虐的罪名,也要为九州百姓除掉这个祸害!神者混沌,神魔一体,一念创世,一念灭世,今天就是洛云峥和神者混沌的死期!”
说着,整个人纵身一跃,折扇直逼向洛云峥颈间重穴。
林醉又气又怒,她没想到宋西辞竟然真的起了杀心,真的想要洛云峥的性命。
红魔枪直直地迎上梅花易数的锋芒,兵刃相接的瞬间,空气里绽放出火焰似的明亮光芒,刺疼了人的眼睛。
开在水面上的不知名的暗红色花朵无风自动,荧荧光泽闪烁如鬼魅。耳边盈满女子尖利的叫声,如同指甲擦过柔嫩的耳膜,吵得人头疼欲裂。
红魔枪死死地抵住梅花易数的刃口,林醉和宋西辞僵持着,以内息互相压制。林醉修为不算精纯,在这种凭真本事硬碰硬的情况之下只有吃亏的份儿,眨眼的功夫,光洁的额头上已经缀满冷汗珠子,唇色也渐渐变得苍白,那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宋西辞冷冷一笑,狭长的凤目里溢满复杂的光,三分不舍,七分决绝,他道:“你斗不过我的,阿醉,何必枉送性命!”
他唤她阿醉,唇齿间黏连着淡淡的暧昧与疼惜,隐在猩红的眸光之下,如同幻觉。
这样的时刻,林醉怎么可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内息涌动,让她的长发帷幔般翻飞不休,发梢自那双点漆似的眼睛上略过,衬得眉目秀丽如画卷上的纤纤仕女。
唇色越白越显得瞳仁明亮清丽,她微微偏过头看着他,神情倔强中又带着点娇憨的味道,喃喃着:“我喜欢他啊,怎么能眼看着你伤害我喜欢的人。宋西辞,有本事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死在你手上,也不枉你祭出神识,救我一次。”
话音未落,红魔枪光芒暴涨,宋西辞被逼退半步。凤目中的猩红颜色越发浓烈,艳艳的,恍若残霞,将黑色的瞳仁完全遮盖起来,只余那妖冶的红。
胸膛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气血,宋西辞冷笑道:“好啊,那你们两个就一块下地狱吧!黄泉路上彼此为伴,也不枉相识一场。”
紧握折扇的那只手上,浮起青筋似的脉络。宋西辞怒喝一声,梅花易数招来飞花席卷,铺天盖地地朝林醉涌去。
泥沼里那些暗红的花朵越发妖冶,硕大的花冠泛着荧荧的光泽,耳畔满是女子的桀桀怪笑,苏鸣鹤只觉头疼欲裂,他勉强稳住心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道:“不对!我们中计了!红花的香味和女子怪笑声互为辅助,能够乱人心神。宋西辞!林醉!你们两个快停下来,不要被人利用了,他们就想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话音未落,林醉身上突然传来一声铃铛脆响,紧接着暴起赤金色的光芒,如烟如雾,将她笼罩其中。那团光芒如同实质一般,正击在宋西辞胸口,梅花易数夺手而出,他本人也被弹了出去,正落在方才燃烧篝火的地方,滚了一身的黑灰污渍。
宋西辞呕出一口浓黑的血液,眼睛里的猩红迅速退去,露出瞳仁原本的颜色。苏鸣鹤连忙将他扶起,道:“你快调整内息,以防走火入魔,这地界太邪性,那花和笑声都暗藏玄机,我们全都着了道。”
宋西辞抬手直指被光芒缚在半空的林醉,气息微弱地道:“救她……快……她内息不稳,更容易走火入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空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龙吟。一直端坐在树下的洛云峥突然睁开眼睛,眼中全是流动的金色,同身上的龙纹汇在一起。他出手如风,成钩的五指骤然伸出,卡在林醉颈间。衣摆和长发一道无风自舞,映着身上灿金的龙纹线条,格外诡异。
方浅草怯怯地叫了一声:“长公子……”
林醉被掐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声音微弱地唤着他的名字:“洛云峥……你……你认得我吗?我是林醉啊……”
洛云峥面无表情,只有灿金的颜色在瞳仁里缓缓流动,他同林醉一起悬停在半空,一手掐着林醉的脖子,一手微抬,掌心里隐隐拂过电光蜿蜒的痕迹。
突然他双目微眯,指尖直指红花覆盖的泥沼,闪电蜿蜒而出,直劈在红光闪烁的花冠上。“咔嚓”的一声,叶蔓四溅,一双双枯瘦干瘪的手自花朵凋零的地方探了出来,在半空虚张着,抓挠着,恍若置身三途河畔。
桀桀的女子怪笑声愈发刺耳,方浅草最先承受不住,捂着耳朵失声尖叫。
苏鸣鹤掐住五指指尖迅速推演过去,道:“我明白了!难怪星纹符咒都会失去效力,活人入阵,夺舍鲜魂血肉,这根本不是什么三刹阵,而是献祭大法。通过梦魇兽的梦境结界为交汇点,将我们引出三刹阵,掉入献祭大法之中,然后将我们的性命献祭给创世之神,唤醒神者混沌,诛灭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