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能在兵器谱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兵刃必然是识主的,三人原地休息了片刻,便寻着宋西辞那把折扇的指引找到了苏鸣鹤栖身的山洞。
洞里燃着篝火,方浅草睡在一边的干草上,面色雪白,呼吸倒还平稳。林醉看见方浅草并无大碍,不禁松了口气,问苏鸣鹤是在哪里找到她的。苏鸣鹤道多亏了宋西辞的那把扇子,真是帮了大忙。他顺着折扇的灵力指引,在山溪下游找到了搁浅在石头上的方浅草。她脉象平稳,应是受了惊吓晕了过去,休息一会就会醒过来,并无性命之忧。
林醉闻言向宋西辞投去一记眼神,后者站在洞口仰脸望天,只当没瞧见。林醉啧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他。
山洞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寒气像是黄蜂尾后针,直往人骨头里戳。林醉刚刚和一尾胖鱼大战了三百回合,体力和精力都有些萎靡,怕冷怕得厉害。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突然一件外袍兜头罩下,带着洛云峥身上独有的冷香味道。
林醉转过头,见洛云峥仗剑立于洞口,颀长的身影在雨光之下宛如玉石雕砌,周身弥漫着笔墨难书的风雅倜傥。他感到道林醉的眼神,浅笑道:“你们伤的伤,乏的乏,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我来守着。”
林醉觉得胸膛那颗本就因为洛云峥而频率失衡的心,跳得愈发滚烫,她微红着脸,嗫嚅了一声:“谢谢。”
宋西辞坐在离篝火最近的地方,将林醉的神色看得分明,眯了眯眼睛,刺道:“长公子真是天赋异禀,无需祭天占卜,便晓得哪里有麻烦,专捡英雄救美的好事来做。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记得算我一个,让我也尝尝做英雄的滋味。”
林醉最讨厌宋西辞那副话里有话的尖刻样子,更何况他这一次刺的人还是洛云峥,登时便冷下脸来,抄起石块往宋西辞所在的方向砸。宋西辞迅速闪身避开,石块砸在洞穴岩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林醉道:“不会说话,回家找个夫子教教你!长公子刚刚救了你一命,不知道说声‘谢谢’吗?”
宋西辞冷笑了一声,看向洛云峥,道:“我只是好奇长公子怎么总能赶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到底是运气使然,还是仗着星尊撑腰便将一众世家子弟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林醉再度抄起石块向他砸去,这一次宋西辞不躲不闪,只是看着洛云峥冷笑。
洛云峥收回落在雨幕上的目光,淡淡地看了宋西辞一眼,道:“我能恰巧赶到,从蚀骨鱼口中救下你们,并非凭借运气,而是受到指引。”
林醉听得一愣,宋西辞继续追问:“敢问是何方神圣居然有如此大的神通,让洛氏长公子都需依照他的指引。”
洛云峥抬手指了指依旧沉睡着的方浅草,道:“玲珑阁同兖州洛氏是世交,方浅草身上的玉佩同我身上的本是一对,由同一块母玉雕刻而生,互相之间所有感应。灵玉识主,一旦方浅草有性命之忧,我便会受到指引,所以才能恰好赶到,救下你们。”
“原来你是为救方浅草而来的。”宋西辞似笑非笑地睨了林醉一眼,表情之中说不上是讽刺还是叹惋。“某人怕是又自作多情了。”
最后一句话,宋西辞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林醉听得不是很真切,但真不真切似乎都没什么计较的必要了,她原本就是自作多情的那一个。
明知道玲珑阁和兖州洛氏即将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她还不知羞耻的想要从洛云峥那里获得更多的关注与怜惜。
那些因为洛云峥而凌乱的心跳渐渐演变成一种疼,她不晓得那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胸腔里全是那种疼而阴冷的感觉,冻得人瑟瑟发抖。
林醉垂下眼睛,手指绞在外袍的衣襟上,泛起青白的颜色。
苏鸣鹤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对头,清咳一声,道:“你们觉不觉得这阵法似乎有些问题?我们落入这阵法之中时,便是明月当空,折腾了这许久,居然一点天亮的痕迹都看不见。”
洛云峥双手环胸立在洞口处,道:“这夜色并非天色,而是阵法所化。如果我没有认错,这就是《布阵经》里记载过的三刹阵。第一刹是暗夜密林,第二刹为迷潭奇宫,第三刹形态不固定,会因入阵的人不同而发生变端,如今妖兽异象,我也无法确定第三刹变成了什么样子。”
苏鸣鹤啧了一声,斟着道:“据我所知,三刹阵源自佛语梵境,本是为了困住六界恶鬼而存在,后经高人简化,成为如今的样子。阵法虽简,单宗旨不变,三刹阵主意在一个‘困’字上,如今星尊大人费尽心力地将世家子弟们引入这样一个阵法之内,是为了困住谁?”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宋西辞脸色巨变,张嘴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黑血,身子痉挛般蜷起,倒在地上不住地挣扎,脖颈上的筋脉蚯蚓般弯曲嶙峋,能看见有一股黑气流窜其中。
林醉被吓了一跳,第一个冲过去查探状况人却是洛云峥。他劈手扯开宋西辞的衣衫,露出胸膛,林醉只看了一眼便惊叫出声。
宋西辞原本白皙紧实的胸膛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一片猫抓似的伤口,一道一道,狰狞交叠,皮肉外翻着,污黑的血液潜行其中,甚至隐隐能看见蛆虫的影子。
苏鸣鹤探头看了一眼也惊呆了,道:“这是怎么回事?蚀骨鱼不会搞出这样的伤口!他之前碰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林醉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洛云峥道:“他说有人在他的水囊里下了毒,入阵时又刚好落在九烛蛇的窝里,会不会……”
“不是毒,”洛云峥细细分辨着宋西辞胸膛上的伤口,道:“是蛊,有人对他下了蛊。你还记不得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洛云峥突然抬起眼睛,看向林醉,道:“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以龙骨香为食的灵兽。”
提到这个问题,林醉不由得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她本是去洗澡的,没想到跟洛云峥撞了个正着,还被人家看了个精光。思路一路跑偏过去,林醉再度红了脸。苏鸣鹤接话道:“龙骨香可医治火寒之症,原本是一味极其珍贵的药草。后来有一位炼丹师独辟蹊径,拿这东西去养蛊,养出来一种介于蛊虫和妖兽之间的半蛊半妖的怪物,叫……叫什么来着……”
苏鸣鹤一时间忘了词儿,洛云峥将宋西辞上身的衣衫悉数除去,露出更多的伤口,平静道:“叫金蚕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