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不信！”林醉紧咬着牙关，眼睛里酝起淡淡的红，她狠狠地揉了下眼眶，道：“一定是你动了手脚！火烧金樽月的画面你该怎么解释？”
“火烧金樽月？”叶秉烛调笑了一句：“原来，你看见了这个。跳支舞给我看，我便告诉你，那画面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秉烛嗓子沙哑，音调里却带着股玩味。他抬手勾住林醉的下巴，指尖纤美，却格外冰冷，仿佛他生来就是没有体温的。
一股子无名怒火自丹田处升起，将眼睛烧成赤红的颜色，林醉顾不得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勉强蔽体的中衣，运掌如风，重重地攻向叶秉烛的胸口重穴。
她要把这家伙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颜色！
林醉这些三脚猫似的功夫在叶秉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轻轻松松地遏住她的腕子，屈指成钩，敲在她的手肘关节处。林醉只觉关节一麻，叶秉烛抬手一挥，衣袖带起凉风阵阵，林醉枯叶般摔落在床褥上，中衣散落，露出大片如雪的肌肤。
叶秉烛抓着她的手腕按在脑袋两侧，黄金面具沉沉地压下来，悬停在距她一指宽的地方。两个人鼻息相闻，满室暧昧。
鼻端浮起一丝幽幽冷香，格外熟悉，林醉突然有些恍神，喃喃着：“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白檀花的味道？”
叶秉烛冷冷一笑：“想念你的长公子想迷了心吧？怎么，想把我当成他的替代品，我跟他可没有一处想象的地方！”
林醉恍惚的神思骤然收回，脆声道：“滚开！洛云峥乃是人中君子，品行高傲，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过街老鼠，怎么敢跟他相比！”
“我这个过街老鼠可掌握着金樽月的命脉，”叶秉烛冰凉的拇指沿着林醉小臂内侧细软的皮肤慢慢滑动着，他低声道：“结缘灯不仅能引亡魂入梦，还能预示未来。你在玄水明镜中看到的画面并不是假象，而是预兆。依你所言，看来，青州林氏即将蒙难。”
流火阵阵，火海翻涌，白首赤足、身形如猿的朱厌兽，形状如鹤、头顶红纹的毕方鸟，带着瘴气的蓝色火焰，以及焦黑的尸骨碎片……
先前看到的残酷画面在林醉脑海中一一回放，她猛地张大眼睛，眼底泪光粼粼，低声道：“不会的，好好的金樽月，好好的家，怎么会突然变成那副样子。青州林氏百年名门，岂能毁于一夕之间！”
“百年荣华，对于寻常人来说确实不易，”叶秉烛淡淡地道：“可对于长生天道而言，不过眨眼之间。金樽月之难，若真的是灾星天降，便是天要亡你青州林氏，躲不过的。”
“我不信！”林醉睁大眼睛，瞳仁雪亮，透出一股不合年龄的倔强，她道：“若真有灾星天降，整个卜星界，乃至整个九州大陆都会噩兆频生，妖魔为乱，岂能单单只针对我青州林氏。天灾，亡的是大家，只有人祸，才会单单亡一个青州林氏！”
“好聪明的姑娘，”叶秉烛叹了一声，寒光流转的黄金面具缓缓下沉，轻轻地贴在林醉颈侧。林醉听见叶秉烛沙哑的声音，带着情人絮语时柔软的味道，他道：“我真的有点喜欢你了，忘了你的长公子，转变心意来喜欢我，好不好？”
林醉不答，反问了一句：“你的怀抱为什么总是冷的？是心上人离开时带走了你的心和体温吗？”
叶秉烛抬起头，眸光自黄金面具后透出，长久而幽深地凝在林醉脸上，像是在细细端详，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才哑声道：“你是在暗示我，怀抱冰冷的人不配得到爱吗？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怪物，对不对？”
“怪？人活在世，谁不是奇怪的。”林醉笑了一下，眼神自叶秉烛身上移开，轻声道：“我是想告诉你，洛云峥离开时带走了我的心，这辈子除了他，我不可能再爱别人。你说他魂飞魄散，我是不信的。我差一点就要溺死在玄水明镜里，是他在冥冥之中给了我指引，告诉我不要放弃。我相信他的魂魄依然流离于世，甚至就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只是我的修为还不够，不能看见他。”
“他到底有什么好，”叶秉烛扳过林醉的脸，一双寒潭似的眸子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慢慢地道：“值得你为他执着至此。兖州洛氏已然没落，就算他重新活过来又能带给你什么？你若肯喜欢我，与七步宫有关的一切荣耀都是你的。有了七步宫的加持，青州林氏也不再是四大世家里的末流，这笔买卖，你稳赚不陪。”
“你很好，七步宫也很好，”林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道：“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你叫叶秉烛，而不是洛云峥。此生，来世，我爱的人，都只有一个洛云峥。”
话音一落，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叶秉烛非但不恼，反而动情般俯下身去抵住林醉的额头，手臂圈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抱住。
亲密的怜爱的拥抱，如同情人间的体贴温存。
叶秉烛身上只有寒冷，无穷无尽的冷，那种冷，莫名让林醉想起洛云峥剖心而死的瞬间。
那一刻，他一定也觉得很冷吧。兵临城下，存亡之难，他身为长公子不仅救不了自己，还拯救不了无辜的族人。
林醉慢慢地抬起手，攀住叶秉烛的脊背，回抱住了他。手指自他漆黑的披散的发间穿行而过，轻声道：“谢谢你把结缘灯借给我，说好了要陪你一夜，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不如，你现在就讨回来吧。这场交易，我心甘情愿，理应奉陪到最后。过了今夜，你我两不相欠，就当林醉从未来过荒芜山七步宫，就当你从未见过我。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云泽城的禁地，我曾被苏家的侍卫追杀，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救了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叶秉烛抬手捧住林醉的脸，纤长的精致的指尖轻轻点着她殷红的唇，他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下头，道：“是我。”
林醉皱起眉毛，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的，故意让那个叫阿玖的小姑娘到我面前来说出身世，揭开现任星尊的伪善面孔。借阿玖的口，提醒我要小心苏云微，暗示我卜星界内危机四伏，太多的人都不可轻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我好？在云泽城中救我一次，我被蛊雕捉住时，又是你救我，告诉我苏云微私自炼尸的秘密，明明说好了做一场交易，却……”说着，林醉抬手抚上叶秉烛的胸口，隔着如夜的黑衣，掌心下是死寂般的宁静：“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叶秉烛，你究竟是不是活人，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