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苏幸安2018-02-24 22:273,164

  (2)

  好好的一场夜宴闹成这样,洛如虚脸上亦是无光,他借口夫人有疾,离了芳菲苑,将一并事物交由洛云峥和大掌事左秋棠处理。

  宋西辞大义灭亲,抬手便斩杀了自己的亲弟,无论是出于正义还是出于自保,都让人不好再追究什么,毕竟已有一条人命摆在那里。更何况论声明,雍州宋氏仅在兖州洛氏之下,宋氏家主宋不归的情面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芳菲苑内只剩左秋棠年龄最长,少不得要口不对心地客气几句,只见他一脸痛心地对宋西辞道:“宋二公子纵使有错,也罪不至死,宋大公子何苦……如此一来,我该如何向宋家主交代啊!”

  语罢一声重重的叹息,满面愁容。

  宋西辞俯身朝左秋棠深深一揖,眼中隐隐有泪,面上却是一脉刚正不阿,他道:“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宋家二公子。如是用心太过险恶,不杀不足以正我家风。大掌事放心,如是之死,所有责任皆有西辞承担,与在座的诸位没有任何关系,西辞自会带着如是的尸体到父亲面前领罚!”

  说话间,早有家仆利落地收敛了宋如是的尸骨,甚至连散在地面上的血迹都一边清理干净。桃蕾吐香,月华如洗,芳菲苑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仿佛刚刚的血腥画面只是一场幻觉。

  林醉一直僵立在林霰身后,宋西辞斩杀宋如是时,林霰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未能看到身首异处的场面,但散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无异于绝妙的提醒。

  洛云峥见她脸色苍白,道:“阿醉脸色不太好看,想必也是吓着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不是被吓到了,只是在想,”林醉突然开口,目光静静地落在虚空之中,神情中带着淡淡的冷意:“杀人应当偿命,欠债理应还钱,那凭空污蔑过我的人是不是该跪下来,给我道个歉?”

  此言一出,芳菲苑内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各色目光纷纷落在了方浅草身上,方浅草不堪责难看柔柔地晃了下身子,泪水珠子般落下来,喃喃着:“林姐姐这是要怪我?我只是担心星尊安慰,情急之下说了几句错话、重话,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可不敢认你这种时时想着害死我的人做妹妹!”林醉直接开口顶了回去,嘴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宋如是能以牵丝引在古琴上下恶咒,企图谋害星尊大人,皆是因你要借我家的鸢尾白鹭而起。这么说来,方浅草很有可能跟宋家二公子沆瀣一气,筹谋不轨。林醉恳请大掌事详查此事,莫要放过任何一个狼子野心之辈!”

  不就泼脏水么,正当姑奶奶怕了你!

  林醉语速奇快,磕巴都不打一下地说出了一长串的句子,气势十足,声音洪亮,都快在芳菲苑里震出回声了。她每说一句方浅草的脸色便白了一分,话音落地时,方浅草已是面如死灰。

  长得漂亮的人就是占便宜,即便面色已是难看至极,方浅草依旧满身我见犹怜的气息,泪光盈盈地看向洛云峥,哽咽着:“长公子……我……浅草冤枉……请长公子做主啊……”

  林醉顺着方浅草的话音一并看向洛云峥,神情倔强无比,心里却一阵接一阵地犯苦。

  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维护她。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喜欢她!

  林霰一向嘴硬心软,表面上对林醉各种毒舌,实则最是护短,眼看着方浅草哭得梨花带雨,他闲闲地撩了一句:“阿醉,不可无理。没有证据的事情拿出来乱说,就是污蔑,污蔑之为阴损至极,青州林氏可做不出污蔑他人名声的下作举动。”

  林霰看似是在训斥林醉,实则处处针对方浅草,话锋里的刀子都能割下二斤肉来。

  林醉从小跟林霰混在一起,这些套路再熟悉不过,立即面朝林霰盈盈一揖,道:“大哥教训的是,阿醉知错。大哥从小便教导阿醉要知错就改,不知玲珑阁里的长辈有没有这般教导过方小姐,我瞧着目前这情势,估计是忘了吧!”

  听林醉辱及玲珑阁,方浅草眼中闪过一抹凶狠,余光瞄见一旁的洛云峥,生生将这抹恨意忍了下去,只是一味地拿着帕子拭泪,摆尽了柔弱姿态,将林醉衬托得格外咄咄逼人。

  林醉正想再讽她一句,刚开了个头就被洛云峥厉声打断。

  洛云峥神色不快,紧皱着眉毛道:“我可以证明,方浅草绝无可能谋害星尊的可能。”

  果然……

  林醉暗暗叹息,心里痛得越是厉害,脸上的笑容便越是刻薄:“这空口白牙的如何作数,不知道长公子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

  “我……”洛云峥深深地看了林醉一眼,瞳仁恍若瀚海,起伏的波涛酝起滔天巨浪,化作粼粼的雨,将陷在里面的人悉数打湿,他沉下嗓音,一字一顿地道:“兖州洛氏与玲珑阁已定下婚约,独子洛云峥不日将迎娶九莲夫人的独女方浅草为妻,做无忧城的少夫人。如此情况之下,方浅草怎么可能与外人合谋,毒害星尊。”

  洛云峥、方浅草、玲珑阁、无忧城、不日迎娶……

  明明每一个字林醉都认识,组到一起就变成了她听不懂的魔咒……

  是谁说夺龙之役开始之前,你若是这样问我,我会告诉你,我未必喜欢她,但是一定会娶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向很尊重母亲的意见。但现在,我突然不确定了……

  不确定什么?这就是你的不确定吗?

  林醉心里突然激起被欺骗的愤怒,她掀起眼皮,目光凉凉地扫过方浅草,最终转向洛云峥,与他对视着,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要娶她吗?白首安老,不离不弃?”

  洛云峥眼睛里似有伤痛,他用力闭了一下,再睁开时已恢复往日的清明,他毫不闪躲地回应着林醉的目光,嘴角甚至有笑意浮现,轻声道:“是的,我会娶她,会待她好,会牵着她的手度过这辈子。”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无比坚定,像是在告诉林醉,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告诉自己,你要娶的人是方浅草,你要好生对待的人也是她,而不是……

  “长公子果真有情有义!”林醉红了眼睛,嘴边那抹讥讽的笑再也挂不住,弯折出悲伤的弧度:“既然方浅草是你的妻,夫妻一体,她的债你也一并背了吧。众目睽睽之下,方浅草污蔑我意图操纵灵兽谋害星尊大人,这是其一;其二,夺龙之役上我曾在五头金蜥爪下救过她的性命,神州苏氏的公子苏鸣鹤可以作证。这两笔债,公子打算如何还我?”

  “救命之恩,当以性命相报!”洛云峥翻手抽出佩剑三千花醉,剑身之上蓝光盈盈,檀香悠悠弥散,他反手持剑,将剑柄递到林醉面前,道:“林小姐若看得上洛云峥这条命,尽管拿去!”

  洛云峥此言一出,直接将林醉逼到了悬崖上,字里行间透出情谊双断的决绝。周围响起窃窃私语之声,方浅草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长公子”,左秋棠亦要说话,洛云峥摆了摆手,让他们全部退下,一双水洗过似的眸子只是盯着林醉,再也容不下旁人。

  那一瞬间,林醉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心里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只觉整颗心似是被生生剖出来一般,疼痛入骨。

  若只是剖出来也就罢了,偏偏还被人扔在地上反复地踩,尖石碎铁混合着泥土灰尘悉数嵌进肉里,疼得哭都哭不出来。

  “洛云峥,你知道么,我真的很喜欢你,”林醉揉散眼睛里的泪光,抬手接过洛云峥递来的佩剑,说话时音调轻柔,眼睛里却焚烧着熊熊烈火:“可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能喜欢你了,我很难过,但又不希望你就这么把我忘了,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永远记得我!”

  长剑去势如风,一路掠起重重花影,她瞄住的是他的喉咙,在剑锋触及皮肤的瞬间还是妥协了,重重刺入肩膀,殷红的血珠在素白的锦衣上泅出一圈湿润的痕迹,然后顺着剑身一路滑下,绽开红梅似的颜色。

  古人常说,红梅艳似血。如今看来,红梅怎么可能比血娇艳,红梅怎么可能如血一般承载那么多的绝望和深情。

  血珠落入泥土的瞬间,林醉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掉下来,她的眼睛在哭,唇角却是弯的,软着声音柔柔地道:“我们两清了。”

  那些不顾自身性命只为保护对方周全的深情,那些在梦境里静看天灯悠悠飞过的美好,都在此刻归零清空,从此两不相欠,再不相识。

  洛云峥静静地看着她,抬手握住染血的剑锋,顺着长剑刺来的走势将她狠狠抱在怀里,虚空之中绽出无穷无尽的血色花朵。

  她在生死攸关之时吻住了他,他在长剑抵胸之时抱住了她,这是这段感情里仅有的一点美好,都带着血液腥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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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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