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傅明珠就是过来找傅兰鸢的。
还那么正大光明,堂而皇之。
“小姐。”绿瑶又拉了拉傅明珠的袖子,忍不住缩到了她的身后。
这也太丢人了些,来看那么一个人,委实上不得台面。
“站好。”傅明珠斜睥了一眼绿瑶,绿瑶顿时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什么都不敢说了,可还是畏头畏尾的站在那里,心神不宁的。
又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一个灰扑扑的小丫鬟从门里探出头问道:“哪位是二皇子妃?”
“我是,你家夫人可在?”傅明珠上前一步,和声应道,“我听说她近日生病,特前来探望。”
“哦,进来吧。”那小丫鬟竟然比绿瑶还要缩手缩脚,确认了身份之后,将门开了一条缝,让二人进来。
挤着身子进了门,傅明珠主仆跟着那丫鬟沿着左右手的回廊往傅兰鸢的院子走去。绿瑶来过几次荣王府,可从没仔细的打量过。那丫鬟走的小心翼翼,她自然有更多机会打量这个王府。
来往的丫鬟虽说不是穿金戴银,花枝招展,可也算是淡雅脱俗,气质非凡。怎么到了这个小丫头,一身鼠灰色的短袄,腰间艳红的腰带,头上别说一个发钗,就是连个花钿都没有,只用了几根绒绳扎头发。
脚上,一双绣花鞋连鞋底都要磨破了,露着一截黑乎乎的脚趾头,看的人分外难受。
绿瑶不自在的挠了挠自己的手腕,偷眼去看傅明珠。傅明珠却好像根本没发现一样,目不斜视的跟着那小丫鬟一路往里走,穿花拂叶,好像在游园一般。
“娘娘,到了。”到了一个门前,小丫鬟侧身指了指那个门,接着什么都没说就退了下去。
看她这个样子,绿瑶更断定这丫头绝不是平日里在主子跟前伺候的,竟然连最起码的规矩都没有。
傅明珠如何不知道,可她生是一点不开心的样子都没有,让绿瑶叫了门之后站在门口又等了一炷香,才进了傅兰鸢的院子。
傅兰鸢的院子不比在定国侯府的时候,原本傅兰鸢在定国侯府,因为母亲是二房主母,她的院子虽说不大,可也精致小巧,一个小院子中四五间房,满足了日常所有的用度。
而到了荣王府,同样是一个四五间房的小院子,住了五个侍妾,十个丫鬟,还有几个粗使婆子。
这样一来,满满当当的院子,顿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哪天,再来个拈酸吃醋的,互相泼个洗脸水,啐两口吐沫,那整个院子,更是没法看。
今日,傅明珠来得巧,近几日荣王谁也没宠幸,院子里的侍妾们都比较消停。方才等的那些时间,其实不过是傅兰鸢故意折腾她罢了。
“今日是什么风,竟然把姐姐给吹了过来。”傅兰鸢靠在右下角的厢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
“前些日子听说妹妹身子不舒服,今日才有空过来看看,妹妹这是在怪我来晚了么。”傅明珠也不以为意,笑眯眯的走上前,拉着傅兰鸢进屋。
傅兰鸢挣了两下,没挣脱傅明珠的手,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跟着她一起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圆桌之上。
傅兰鸢当日是在怪傅明珠,那天傅明珠成亲,若不是她和傅玉珑两个人做的好事,她如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这个四处不透光的房间,傅兰鸢气的在桌下狠狠的撕着自己的手帕。
“妹妹这些日子可好些了?”坐下这么久,也没个丫鬟过来倒茶,傅明珠挥了挥手,示意绿瑶动手,她则将傅兰鸢的手从桌子下面拿了上来,拉着她轻声问道。
“好多了,若是等姐姐,只怕我十条命都没了。”傅兰鸢毫不客气的收回手,白了她一眼,歪头看向门外的日光。
都已经快到正午了,整个屋子就跟蒸笼一样,傅明珠坐了一会儿就开始额头冒汗,可傅兰鸢却好像已经习惯了,手上的罗扇一会儿摇一下,额间虽有微汗,却不如傅明珠。
其实,傅兰鸢也热,可她不想让傅明珠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
先前不知道,可入了荣王府,她才知道荣王竟然有一些特殊的癖好,旁的府里,侍妾被宠幸一次都是感恩戴德,唯独他们荣王府,每一次能囫囵个出来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妹妹这是什么话,前些日子外面出了些事情,我不想将妹妹也牵扯其中,才没有过来。这几日我看风头渐小,才拿了东西过来看你。绿瑶,把东西拿过来。”
傅兰鸢的冷嘲热讽傅明珠好像全都没听到一样,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样样的给傅兰鸢看。
“妹妹快看,这是南边新进贡的血燕,对皮肤最好了。这是前些日子我从太医那里求来的护肤药膏,对一些磕碰伤最好,一个时辰就能消了。还有这些,都是一些平时解闷的小玩意儿。”
将那些东西一一摆在桌子上,傅明珠拉着傅兰鸢让她看。若是以前,傅兰鸢未必会觉得这些东西值得她多看两眼。可今时不同往日,在荣王府里,她的日子可算不上好过,莫说血燕,就是粉丝也不见得能吃上几口。
荣王妃是出了名的苛刻,尤其是对她们这些侍妾,若是侍寝,饭食能随着荣王吃的稍微好一点,多吃几口。可侍寝完了之后,少不得两三顿没得吃。若是不侍寝,平日里十几号人,也就那么几个菜。一是吃不饱,二是不敢吃,生怕胖了一些,遭人嫌弃。
这些日子,傅兰鸢只能靠着每个月的月钱以及何氏悄悄从外面捎进来的一些银两打发吃饭的问题。
这会儿,傅明珠送来的除了血燕,金疮药这些东西之外,她还看到在那包袱底下,有好几个银元宝。
可傅兰鸢没动,只看了一眼,又别过头。
“姐姐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以为,这荣王府中没吃没喝?”
“这是哪里话,荣王府还能不给妹妹一口吃喝不成?姐姐只是想着,妹妹许久没有出门,怕是想念外面的东西了,才带了些进来。”傅明珠连忙否认,将东西又往那边推了推。
“妹妹,我知道傅家对你不起,闹到现在的地步,姐姐也无能为力,只能多在生活上照拂一二。妹妹,我们到底是姐妹,你还在怪我么。”
“傅家?嗤,姐姐还真能扯。分明是你那好妹妹做的事情,怎么都往傅家身上推?还是说,姐姐你以为我是瞎子不成。”傅兰鸢狠狠的将手抽了回来,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傅明珠。
“造成我今日光景的,不是你跟五妹么?又来我这里假惺惺的作甚,你快走吧,可别脏了你的地方。”
“如何是我!若是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傅明珠顿时怒了起来,狠狠发咒,“妹妹鲜少出门,可知道外界种种?那日是我的大婚之日,你以为我就不丢人么?自从成婚到现在,一年多的光景,二皇子竟然从没踏进我的房间。”
说着,傅明珠抹起了眼泪。
“那也是你活该,若不是你想要做坏事,如何会遭报应!”傅兰鸢语气稍有松动,她记事起,傅明珠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从没见她这么难看过。
“婚礼上闹了那么大的乱子,后果如何,我如何不清楚?我为何要给自己自掘坟墓。”傅明珠言辞恳切,不像作假。
“那你的意思是?”
傅兰鸢听出了什么,连忙转身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没有证据,可是妹妹你自己想,二房现在的主母乃是秦绣,秦绣其实就是当年傅云盈的贴身丫鬟红袖,她被傅云盈发卖之后编了个身份重新回到定国侯府,到了二房。她用自己狐媚之姿迷惑的你父亲休妻,难道不是为了跟傅云盈里应外合,掌控二房?”傅明珠见她果然上钩,拉了她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分析。
傅兰鸢稍微一想,确实如此。自从秦绣来了之后,她们家里就开始鸡犬不宁。先是自己母亲被关了起来,接着就是秦绣变成了主母。明面上,秦绣对她确实不错,可实际上,最后让她一步步丢人现眼,到了现在的地步。最终,她落到荣王府,难说没有秦绣的手笔。
“妹妹,其实我前些日子是真的想来找你的,可你知道,你大伯出事了么?”沉默了一会儿,傅明珠又开了口,将钟繇一事跟傅兰鸢说了。
“御史大夫易文柏在朝堂上具本弹劾我父亲,说他窝藏朝廷谋逆大犯,而且,竟然窝藏了十多年。我初始不信,可现在我母亲被父亲赶走,我却不得不信。”
“伯母被伯父赶了出去?”傅兰鸢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情,闻言更是震惊。她原本以为,连曲馥还在定国侯府,所以傅明珠才不敢过来,毕竟要顾忌的太多。
乍一听连曲馥也被傅敏正赶了出去,她忽然也相信窝藏旧犯的事情了。
“没错,父亲此举,怕就是为了给那个女人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