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膳,当真是吃的一点不舒坦。
安抚舅母的工作就交给褚姌了,虽然设法安慰,可是舅母依然不高兴。
母亲和父亲不便多说什么,毕竟是谢家的事情。
好容易吃完了晚膳,褚姌又陪着谢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闺房。
“这一天可真是累坏了。”褚姌赶紧让菀枝把身上的饰物都摘下来,披散着头发坐在了舒适的床上。“头沉的脖子都要经不住了,看着陵阳姐姐那一身装扮,恐怕是更辛苦呢。对了,怎么没看见周娮?”
“我也奇怪呢,方才的晚饭她就没一起吃。这时候也找不到人去了哪里。”菀枝边说还边往门外望了一眼,也没看见周娮的人影。“小姐好好歇着吧,我等下去看看那丫头。
“罢了,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褚姌是真的觉得累了:“这一天过的是真心累,我想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那小姐好好歇着。”菀枝答应着伺候褚姌歇下,才慢慢的从内寝走了出来。
“谁?”菀枝才走了几步,刚下庑廊,就看见角落有个人影走过,吓得她心口一紧。“是谁躲在暗处?”
“菀枝姐,是我。”周娮的声音并不大,却正好能让菀枝听见。
“你?”菀枝奓着胆子走过去,看清楚是她,才松了口气:“大晚上的,你不去伺候小姐,也不回房歇着,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没有,我是觉得有些累了,方才在这里坐着歇一会儿,不想就睡着了。刚醒过来,就想起还要准备热水给小姐用,姐姐就叫我了。”
“小姐那里你就不用伺候了,小姐睡下了。你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今晚我替你在这里伺候。”菀枝看她的样子很疲倦,关心的说:“你也顾好自己,可别病倒了。小姐若知道你不适,指定要担心呢。”
“多谢姐姐关心。”周娮连忙道:“待我身子好一些了,再替回姐姐守夜。”
“这些都是小事。”菀枝温和的笑道:“你呀,只管好好照顾自己,小姐最疼你了,若是真的累病了,小姐可要责罚我呢。”
“是啊,小姐最疼我了。”周娮的笑容看上去那么清澈:“也同样很疼菀枝姐你的。”
话说完,她才慢慢的走开。
看着她轻飘飘的步子,菀枝以为她是真的累坏了,走路的力气都没多少。
出了揽月楼,周娮摸了摸揣在腰间的铜牌,打定主意直接出了府。
她知道这个时候,谢安一定是去了周家的医馆,见那个还没有成婚就已经有了孩子的周舟。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别提多疼了。顺着这条最熟悉的路经过街市,周娮双眼空洞的看着街市上零零星星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姑娘,买点彩纸吧?我的彩纸是最好的,就剩下这么一叠了。回去剪窗花贴上,又喜庆又好看。”没收摊的大娘笑盈盈的说:“这是最后一叠,要回家了,你若喜欢,我可以算你便宜点。”
“喜庆?”周娮听见这两字,脑子里忽然闪过谢安与个蒙着红盖头的女子拜天地的情景。“当真是喜庆。”
“是啊,姑娘若是喜欢,你看这些彩纸三文钱如何?”
“我给你一两银子。”周娮从腰间摸出了银子,递给那妇人。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铜钱找给你。”妇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我要这个。”周娮拿起了一把剪子:“家里的剪子生锈了,你这个却好。”
“姑娘真是有眼光……”
妇人的还没有说完,周娮拿了剪子,随手拦了辆板车。“小哥可知道城中有家远近闻名的周家医馆?”
“姑娘说的是哪个周家医馆啊?”
“就是有位女郎中的那个医馆。”周娮也不知道周家医馆到底在什么地方,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女郎中……”拉车的小哥一头雾水:“你说的是不是有位千金小姐时常在医馆捣药抓药的那个医馆啊。我知道在哪,我领你去。”
“好。”周娮心想,满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会抛头露面行医的女郎中了,一定就是在那。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谢安和他未过门的妻子,周娮的心就砰砰跳的厉害,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却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果周舟真的夺走了谢安,而谢安也非周舟不可……那喜庆一幕所能触及的鲜红,一定是鲜血染就的。
“姑娘,到了,就是这里。”
“多谢你了。”周娮强忍着抑制不住的心跳,将银子递给他,下了车。
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她屏着呼吸,慢慢的走了进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时候,医馆里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人。只是门口挨着的三个炉子上,都扑哧扑哧的熬着中药。
这个时候,怎么会没有人呢?
周娮越往里走,心跳的就越快,时刻准备了会看见那个叫周舟的女人。她紧绷着的心弦,如临大敌。
“周娮?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从自己的身后传过来,周娮吓得身子一颤。马上转身看过去,才见谢安冲她微微勾唇。“表……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
“找我有事么?”谢安见她脸色不好,少不得多问一句:“你怎么这么晚出府?就你一个人么?”
“是。”周娮连忙点头:“方子的事情小姐有些不放心,所以让奴婢过来问问……若是不便就算了,不必勉强的。”
“方子已经写好了。”女子的声音柔美和婉,如百灵轻歌般悦耳。
不等周娮反应过来,一个身姿曼妙却眉带英姿的女子已经款款而来。“安,这是谁?”
“这是我表妹周娮。她特意帮姌妹妹来取方子的。”谢安并没有把周娮当奴婢来看,所以只是这样介绍她。
而周娮的眼里,此时此刻就只有周舟一人。她的确生的很美,又似乎和素日里看到的那些千金小姐不同,总觉得举手投足间都十分利落。“这是我拟好的方子,之前也曾经给些妇人补养过身子。药效十分的温和,每隔一日服用一回,连续服用三个月便能见效。”周舟说话的同时,将方子递给了周娮。“原本是想着明早让安给你带回去,没想到你这时候就过来取了。”
“哦,多谢啊。”周娮很不自然的接过了她给的药方,微微一笑:“那我就先告辞了,不耽误你们说话。”
“这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谢安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走。
“不必了。”周娮连忙摇头:“我这样来这样走,自然有我的道理。”
看她满面心事的样子,谢安微微点头:“那也好吧。”
“安,不然你和她一起回府就是了。”周舟微微一笑:“反正你也是要回去的。”
“我陪你服了药再回去。”谢安的目光轻柔的落在她的脸上,又缓缓的移动至腹部,无限温柔。“总归药也快熬好了。”
周娮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药,心口窒闷的厉害,却最终没有吭声,默默的离开了医馆。
如果不是谢安,她怎么可能顺利的来到皇城,也不可能轻易就取得褚姌的信任,回到褚府,找到自己的父亲。更何况这么多年,若不是有谢安一直照顾,她早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了。
“为什么……”
心口窒闷的厉害,周娮有些站不稳。这时候的街道上,行人已经不多了,摊贩也都不见踪影。她很怕自己就这么晕倒在街上也没有人知道。索性在不远处一家人的房门前坐下,周娮就着昏暗的月光,静静的看着医馆的大门。谢安应该会走出来吧?
这一等,又是好半天的功夫。周娮的心口越来越不舒服,揪着一样的疼。好不容易,才终于看到那个身影曼妙的女子,送谢安一道出来。
“马车怎么没过来?”周舟纳闷的问了一句。
“我让人在巷口等着。”谢安温和的回答。
“那我陪你走到巷口去……”
“不必了,天色已经能很晚了,你才服了药,好好歇着。”谢安握着她的手,动容道:“舟儿,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不再分开。”
“嗯。”周舟用力的点头:“我自然信你。”
“好了,那我走了。”谢安依依不舍的握了握她的手:“明日得空我再来瞧你。”
“好。”周舟目送他离开,才满面笑容的转身走进了医馆。随后,她吹熄了医馆前挑着的几盏灯笼,将门一扇扇关好。
“我能进去吗?”
忽然的女声把周舟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周娮去而复返。
“你是找谢安吗?她刚走?”周舟温和的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有点不舒服。”周娮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我胸闷的厉害。”
“那就赶紧进来,我给你看看。”周舟关心的问:“是怎么个不舒服能告诉我么?”
“心口一剜一剜的疼。”周娮红着眼睛,扶着医馆的门柱:“可是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你们?”
“父亲出门出诊,午后才走。母亲为我置办嫁娶的嫁妆去了邻村,今晚就只有我在,没什么打扰的。”周舟细心的扶着她慢慢走进来:“你当心点,我先替你请个脉。”
“那就好。”周娮的脸上慢慢的绽放开舒心的笑容:“你人真好,我能送你一程,也算是对得起表哥了。”
“什么?”周舟还没能看清楚周娮眼底的霜意,就觉得腹部一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的扎进去。“啊……你……”
“就算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去死!”
这是周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语声,她倒在地上被刺了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