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枝这时候才算是明白了大小姐的心思,心里禁不住想要叫一声好。
“我说沈婆子啊,大小姐仁慈,绝对没有要你死的意思。你终归在褚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如大小姐所言,还是很有些辛苦的。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拿了大小姐的赏赐,好好离开这里也就是了。何必非要把脸面都丢尽呢?”
这话就是激将了。褚姌不动声色在心里想,菀枝也是挺聪明的。
果然沈婆子上了当,整个脸憋得猪肝一样通红。“没有做过的事情,叫老奴如何能承认。大小姐,您若是有证据就只管拿出来。老婆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可这份忠心就不容旁人诬陷。大小姐,您一定是错信了什么人的花言巧语,才会疑心老奴。老奴愿冤枉啊。”
“沈妈妈。”褚姌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不成体统,少不得皱眉。“你不必如此伤心,须知道,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若你直接拿了我赏赐的饰物离开,此事往后府里也不会再有人提及。你出了褚府的大门,这件事就算是彻底了结。怎么样?”
“不!”沈妈妈回头望了一眼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奴才们,坚决的摇头。“大小姐若真的有证据,就请拿出来。否则老奴绝对不会离开褚府。”
“唉。”褚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必须得明白。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你在我这里可别说是饰物了,就是一锭银子也拿不到了。且若母亲追究起此事,保不齐你还要吃上官非,到时候你若再来求我,我只会当你是个没骨头的,这过往的好我也念不起来。咱们这主仆一场的情分,也是真的要断了。”
说道这里,褚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眉心紧蹙:“究竟如何,你自己考虑。”
已经被逼到这条绝路上来了,沈婆子还能怎么考虑。若是她就抓起一样大小姐赏赐的饰物离开褚府,只怕身后那些看惯她脸色的人,不知道要怎么耻笑。可若是真的坚持让大小姐拿出证据来,万一大小姐手里真的有证据可怎么办?岂不是要把这张老脸丢尽了。
“罢了。”褚姌绽开了笑颜,看着比方才亲切许多。“沈妈妈,就让本小姐替你选好了。就这个把。”
褚姌拿了一对精致的羊脂白玉镯子,交给了菀枝。
菀枝撇了撇嘴,心想这样不忠于小姐的人,白拿这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当真是可惜。“喏,沈妈妈可要拿好了,别枉费了小姐一番好意。”
沈婆子哆嗦着想要伸手,却禁不住摇头:“不行,奴婢不能要。这不是没有的事儿吗?老奴在褚府伺候,少说也有二十来年了,当时还没有大小姐呢。这么多年,老奴哪一日不是战战兢兢的醒着神儿伺候的,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褚府,那老奴后半辈子就抬不起头做人了。大小姐,您一向宽待下人,何以今天非要拿莫须有的事情来为难老奴呢?”
“这话说的。”菀枝顿时就不痛快了:“大小姐犯得着为难你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明白?”
这话算是说道点子上了。沈婆子怎么会不明白呢。不就是因为周娮的事情和她找不痛快吗。可是这话她不好明说出来,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可能让大小姐以为她只是被迫卷进来。这么想着,沈婆子哽咽道:“为了老奴的这张老脸,还请大小姐给老奴一个明白。”
见她如此说,褚姌唯有点了下头。“也好吧,我已经再三劝你拿了东西就走,偏是你不听。那我也无法了。”说到这里,她对菀枝略点了下头:“你去把账册拿来。”
“是,大小姐。”菀枝一路小跑的来到书房,取了三本账册就往回跑。
这时候,院子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敢轻易说些什么。唯有菀枝来回的脚步声,踩在每个人的耳朵上。叫人心情沉重。
“大小姐,请过目。”菀枝双手将账册奉上,随后便站在一旁轻轻喘息。
“这三本账册是最近半年的。从年前到现在。”褚姌随意的翻开,便瞧出痕迹。“冬日漫漫,揽月楼上下所用银炭的银子经就有一千多两。你是忘了去年的银炭没有用完,还存在地窖里不少么?”
“地窖里那些,淹水了,不能用了。”沈妈妈擦了擦头上的汗。“所以奴婢才早早的采购了一些回来。”
“那你买了多少?”褚姌平和的问。
“那账册上不是写了么,总得有十石。”沈妈妈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如常。
“那么为何送进府里来的却只有五石呢?”褚姌皱眉道:“你可知那一日凑巧我是在府中的。还亲自问过送货来的车夫。正正好好五石,一点不多,一点不少。那其余的五石是从哪里来的?还是,你只花了一半的银子,却记上了两倍的价钱。”
“大小姐,您可不能这样冤枉奴婢啊。”沈妈妈一个劲儿的去擦额头上的冷汗。“准是那一日先送了五石来,后来又送的时候您不在府中。再或者那车夫不懂这些,并不知道到底送了多少来。”
“何必这么麻烦的找些理由呢。”褚姌皱了皱眉:“只消我直接让人去问一问那银炭卖主,褚府到底是大主顾,他不可能替你隐瞒。我料想你和那六头不会分他一份银子,他也没有必要为你们而得罪褚家。”
“大小姐您……”
不等沈妈妈说完,褚姌的目光已经落在其余的内容上。“这娟子上还有一笔银子,也让人怪奇怪的。说是过节得备些礼品送去各处。这倒并不假,父母那里送了,诸位姨夫人处也送了。奇怪的是,沈妈妈着人订购了十支人参,可库房里如今怎么连一个都看不着了。算上送出去的那几个,至少也要剩下三五个啊。”
“那是……那是奴婢给大小姐煲汤的时候用了。”沈妈妈一个劲儿的擦汗,可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她那张老脸。”
“胡扯什么呢!”菀枝的语气显然是不客气的。“大小姐素日的汤饮膳食之中,哪里用过千年的老参。都是些野山参罢了。你自己不识数,还当小姐是糊涂人么?”
“的确是用了,兴许大小姐您没发现。”沈妈妈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低着头不敢看褚姌的眼睛。
“好。”褚姌点了下头:“就当我自己用了。那么打赏府中上下的银钱被克扣,你又作何解释?”
“这是没有的事儿啊!”沈婆子连忙摇头:“奴婢从来不曾亏待过下头的人,这也是大小姐您的 吩咐。”
“是啊,我的确这样吩咐过。”褚姌连连点头,望了一眼菀枝。
菀枝快步走到门口,问了门外站着的奴才们。“远了不说,就说这才过去没几个月的春节好了。你们都领到了多少赏银?”
“三两。”
“五两。”
“一两。”
外头的奴才们连忙回答。
沈婆子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低着头再不敢吭气。
“唉!”褚姌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这娟子做成的册子上,可一笔一划都写清楚了。十两最少,一般都是二三十两,年久的也有五十两的。这可倒好,你是自己把那十位去掉,给人家个零头就当打发了。”
“什么,沈妈妈贪了我们这么多银子……”
“沈妈妈,你的良心也未免太坏了吧?”
“你拿着大小姐那么多银子,都塞进自己的腰包了!”
奴才们群情激愤,连连声讨。
这让沈婆子更加无地自容。她皱着眉头,攥着拳头,丝毫不敢抬头看褚姌。嘴里却低声呜哝:“大小姐您何必赶尽杀绝,您是知道的,那根本就不是奴婢的意思。奴婢怎么敢违抗夫人的命令。”
“哼。”褚姌方才还满脸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她凛眉勾唇,眼眸微紧,将沈妈妈来回的打量一遍,才低声道:“你错就错在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你却不下。而导致今日这个局面的原因,并非是我要赶尽杀绝,而是你一早就认错了主子。”
“大小姐。”沈婆子委屈的不行:“奴婢并没有不忠心于您啊。”
“是,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你不过是坑我几个银子。这些都无所谓,我早有察觉,但不愿意和你计较。可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母亲才是你的主子。这也叫忠心耿耿的话,这世上只怕就没有不忠心的人了。”
浅笑辄止,褚姌微微扬眉:“你们都别吵了。”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我一向宽待下人,却并不表明你们成日里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今儿就拿住沈妈妈这例子,以儆效尤。之前的事,我觉不追究,之后谁敢再动不该有的心思,别怪本小姐翻脸无情。”褚姌拧着眉头,吩咐道:“去给沈妈妈收拾东西,连同那六头,该吐出来的一厘不许少。往后与之有关的亲眷,一律不许再踏足褚府大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