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表哥那边事情进展的顺利不顺利。但褚姌知道，这会儿母亲一定气坏了。她要帮周娮，就得让母亲生气。可即便如此，也好过周娮的一生就这么给耽误了。
“菀枝，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明明知道母亲心里的想法，却偏要和她作对。”
“这事情也怪不得小姐。”菀枝小声的说：“您这么做，顶多是惹夫人生气。可若不如此，那周娮就得被送去孙家当媳妇了。”
“是啊。”褚姌不由得心疼。“我和她都是爹的女儿。即便她是庶出，母亲身份地位，可身上到底也流着褚家的血。她生的貌美，又才十二，怎么能草草的就和人婚配，还是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我既不能让她恢复名分，那就只能帮她完成心愿，留在父亲身边也好。”
“小姐就是善良。”菀枝笑着宽慰：“您放心，老天一定会帮着您的。”
“可我不放心母亲……”言止于此，褚姌没有再往下说。
这个时候，沈婆子已经等在了大小姐的房门外。
“呦，大小姐，您这就回来了。”
褚姌见她候在这里，笑容慢慢在唇角绽放。不禁暗想，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那么今天，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呢。”褚姌澹澹一笑，眸子里闪烁着清澈的柔光，看上去如同一汪秋水。“母亲和表哥有要紧的事情说，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那奴婢这就吩咐人送些糕点过来。午膳还早，大小姐先垫垫肚子。”沈婆子就是觉得不安心。毕竟周娮是她帮着褚夫人从这揽月楼给弄走的。之后的事情也是她安排的，倘若大小姐知道内情，一定饶不了她，所以这才特意来探探口风。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
“也好吧。”褚姌的脸色微微有些凉：“我记得沈妈妈做的糖心荷包味道最好。”
“好，好好，只要大小姐喜欢，老奴这就去做。”沈妈妈笑意盎然。没想到大小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迁怒与她。“还请大小姐稍后片刻。”
“嗯。”褚姌点了点头，就着菀枝的手慢慢的走进了厢房。
“大小姐预备怎么办？”菀枝心里没底，闹不清一向温柔善良的大小姐，这次怎么镇得住夫人的人。
“你去把我梳妆台前的匣子拿过来。”褚姌并没有什么表情：“要那个贵重一些的。”
“是。”菀枝连忙转身，快步将匣子捧了过来。这里面装的，都是褚夫人素日里送来的精致首饰。偏偏大小姐并不喜欢戴，还都是新的呢。“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事。你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喊来。”褚姌打开了匣子，看见里面五光十色的珠宝玉器，只觉得也就不过如此了。
“是，大小姐。”菀枝虽不明白，但还是麻利的照办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小姐房间外头就聚满了伺候在揽月楼的人。
“去把门全都敞开。”褚姌从一扇门里，看不清所有的人。边吩咐菀枝将所有的门扇都打开。
这下子倒是好，里面看完面一览无余，外面看里面也毫无遮挡。
褚姌端庄的坐在长案前，将匣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外头的人不知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或是愣愣的看着，又或者是低着头不敢看。
等沈婆子转身回来的时候，被院子里这景象吓了一跳。她手里捧着黑漆托盘，慢慢的往里走。走到菀枝身旁，她疑惑的瞟了一眼。
然而菀枝并没有理会，也没从她手里接过托盘的打算。
“大小姐，糖心荷包做好了。”沈婆子唯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太好了。”褚姌笑吟吟的将手边的匣子推开，让沈婆子把碗放在近前。她拿了汤匙往那荷包蛋中央轻轻一戳，橙黄色的糖心就流了出来。“对，就是这样，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小姐喜欢就好。”沈婆子心里有些不踏实，她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忐忑难安。
褚姌含着笑，缓缓的吃了一口流进勺子里的糖心，只觉得很满足。“连味道都和小时候一样。不瞒沈妈妈，小时候每每生病，我最盼着就是你端来的汤面里面，有这样一个糖心的荷包。吃完就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病也好了大半。”
“只要大小姐喜欢，老奴日日都做了给您端来。”沈妈妈极力笑着，掩饰着心虚。“只是府里什么佳肴美味没有，荷包日日都吃恐怕也早就腻味了。所以老奴才会每日给大小姐准备不一样的膳食，还请大小姐恕罪。”
“恕罪？”褚姌不解的看着她：“沈妈妈这话从何说起？您这把岁数了，还在揽月楼的后院料理着日常诸事，当真是辛苦。若非有妈妈如此细心的打点，我的饮食起居也不会如此舒适。可惜我偏偏觉得这一切稀松平常，并未多加犒劳。有些说不过去。”
说话的同时，褚姌已经将匣子里的饰物都摆了出来。“这样吧，沈妈妈不如就从这里面挑一样，权当是本小姐感激妈妈的一番心意。”
“这，这怎么使得？”沈婆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这些东西，都是夫人给大小姐准备的首饰，样样珍贵不说，且都是崭新的。素日里从未见过大小姐佩戴。她若是拿了去，夫人保不齐要生气呢。“大小姐宽待奴才的仁慈，府中上下人尽皆知。只要大小姐不嫌老奴粗苯，老奴一定好好伺候。”
“这么说，沈妈妈是看不上我这些东西了？”褚姌含着笑，语气也依旧温婉。
可这话在沈婆子听来，却又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她赶紧跪了下去，连连摇头：“不是的，并不是的。大小姐这些饰物都价值连城，且样样都是极好的。只是老奴身份卑微，配不上这些赏赐，所以才不敢接受。”
“既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那沈妈妈就别客气了。”褚姌笑着替她选了一样：“这金簪如何？上面镶嵌的是极好的东珠。就连坠下的金流苏，也都有各色的宝石点缀。一看就价值不菲，合得上沈妈妈这些年的辛劳。”
“大小姐这话便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能在褚府伺候，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大小姐从不曾亏待老奴。老奴岂敢再有这样的心思。”沈婆子后脊梁有些发冷，她的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小姐。府中上下人尽皆知，大小姐从来都单纯善良，从不动心思去做勾心斗角的事情。
可这时候怎么看，都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是么。”褚姌微微勾唇：“那就兴许是沈妈妈不喜欢这金器，看着有点俗气。不如这对和田玉的耳坠子吧。”
褚姌像是没听懂她说什么一样，仍然自顾自的帮她挑选何意的饰物。“这坠子原本就简洁大方。哪怕是冬日里佩戴，触及肌肤也会升温，绝对不会有冰凉不适之感。沈妈妈喜欢拿去换银子也好，自己留着戴也好，总归不会辜负了。”
“大小姐……”沈婆子跪在地上，双膝有些疼。她微微抬起头，看着褚姌温婉动人的样子，心弦绷得紧紧的。“奴婢，奴婢实在受不起……”
“是么？”褚姌疑惑的看着她：“我还当你是嫌我素日里给的少，苛待你了呢。”
“大小姐明鉴啊，老奴绝对不敢有这样的糊涂心思。大小姐待老奴再好不过了，老奴怎么会如此的不知深浅呢。”沈妈妈连连摇头：“大小姐这么说，老奴怎么担待得起？”
“这就怪了。”褚姌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又抬起头望了一眼外头的奴才们，疑惑道：“揽月楼每月的记账，本小姐都看过。偏偏是近两年来，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那管账的六头我记得好像是你的侄子吧？他就只管揽月楼的开销，别房的账也轮不到他来管。”
“大小姐，您这话……老奴就听不明白了。”沈婆子果然没猜错，这位大小姐今天看来是不会饶了她。只是没想到，素来温和娴静的大小姐，一出手就直击要害，这么狠辣。“六头是老奴的侄子不假。可是他平时也只在账房当差。没有来过咱们这里走动。至于账册，每一笔的开销都有据可查，老奴岂敢做那些对不住大小姐的事情。还请大小姐您明鉴。”
“沈妈妈，话说到这里，你觉得我会没有证据吗？”褚姌微微勾唇，笑道：“只是你我主仆一场，我原本不愿意撕破脸皮。你便择一样东西吧，权当是我为你离开褚府而践行。”
“大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老奴当真是冤枉的啊。”沈婆子心想，就这么被她赶出去实在难以服气。何况她一向都不在意这些事，怎么就忽然有了证据。且她还是比较相信六头的，那小子做账不会出差错。将心一横，她含着泪委屈道：“没做过的事情，即便是死，老奴也不能承认。大小姐既然说有证据，就请您当着府里上下拿出来。否则，老奴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