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刚为余音的不避讳而感到欣喜，却在看到林平的一瞬又降至冰点。
破旧的家属院里，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站在一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车前，带着礼貌疏离的笑看着他。
“梁先生？”
梁耀点头，“我来帮余音拿东西。”
林平笑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双手递到梁耀手里。
“您好，我是余总的助理，麻烦梁先生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一定督促余总看完，这真的很重要。”
梁耀接文件的手一顿，余总？
梁耀开门回来，把资料给她放在茶几上，余音视若无睹，眼睛仍盯着电视里跳动的小人，半分去动资料的打算都没有。
他是知道余音在厉华做管理层，他是知道余音身份不低，可是从来，他都没有想过，余音的身份会不低成这个样子。
她是厉华集团的总经理。
梁耀偏头看她，那人的表情跟着电视里的画面一齐笑，脸颊上的酒窝格外诱人，跟着皱眉的时候，眉心拧成可爱的小疙瘩。
这样的人是厉华集团的总经理，是浙兴最大的电子厂商、最大的销售公司、最具潜力的技术研发公司的老板。
这样的人坐在自己身边，昨天他们忘我的纠缠，一起逛超市，为了买什么菜而争执，她吃他做的饭，他俩近在咫尺，可是他真的够得到她吗？
也许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捧着自己的真心想要同这个人赌一把，可是现在，在他知道了余音身份之后，那颗真心被对比的一文不值，卑微到尘埃里，让他连……拿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余音看都不看那资料，梁耀想起林平的叮嘱，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句，“刚才那位先生让你看资料，说是很重要。”
余音眯着眼转头看他，满脸不赞同，“别学的跟他一样唠叨。”
梁耀也看她，看着那张清秀素白的脸，目光里皆是复杂。半晌，他回道，“那就不看了。”
随后一手搂过她，捏着她的下巴吻了起来。
“变得真快。”
余音搂着他的脖子嘀咕，回应着这个有些莫名的吻。后来，吻渐深，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两人倒在沙发上，厮磨着又来了一次。
梁耀去了卫生间洗澡，再出来，看到余音正拿着梁耀刚从林平那儿去的资料，满脸认真地看着。
她把碎发别再耳后，露出优美的下颌线条，耳朵小巧精致，还残留着激情后的淡红。
梁耀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她，看着她拨了个电话，跟对面那人说话。
“资料不全，就这么点儿？”
“全都是通过资质审核了吗？”
“这个临江科技是怎么回事？之前有这个公司的资料吗？”
“他们投标的商务机是什么型号？”
……
她说的话，他大抵都听不明白，清亮的音色形成一堵坚实的屏障，隔开了一间房内，相隔不远的两个人。
他们何止不是一个圈子呢？分明是天上地下。
第二天，余音没有久留，就去了公司。临走前，余音问梁耀要一把家里的钥匙，想着下次来的时候方便些，也不用她再巴巴的等。
“没来得及配，下次吧。”梁耀站在门口，笑着亲吻她的额角。
“备用钥匙也没有吗？”余音不高兴，一手拿着文件，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身上轻拍着，举手投足都是亲昵。
“没有了，之前丢了一把。”梁耀顺着她的脸颊，捏了捏她的下巴，“快去上班吧。”
余音走了，开着她与这座家属楼格格不入的卡宴，消失在了梁耀的视野中。梁耀转身回了卧室，收拾了一包换洗的衣服，装在行李包里。
他打开书桌的一格抽屉，里面是他口中那个已经丢了的备用钥匙。
梁耀提着行李包出门，如果她找不到自己，或许就会作罢了吧。
关门之前，他的目光落在昨日才买的那双粉色拖鞋上，昨天，它还穿在它主人的脚上，而今天之后，它将日夜蒙尘。
余音才没去公司一天，就已经有些跟不上趟了，即使林平已经把国企项目的投标公司都筛选出来，剩下的还是垒了满满一办公桌。
坐下去就起不来了，一低头一抬头，已经是中午，若不是肚子叫了空城计，恐怕还得坐到下午去。于是叫了林平去楼下的餐厅吃饭。而即使在餐桌上，话题也不免聊到那些被筛选出来的资质不错的公司上。
“其他的我看了倒没什么，以往投标的也不过是这些，只是我看这次还有一个临江科技，那是怎么回事？”余音夹了筷子菜，问林平。
“老板好像是从国外回来的，临江科技也是在今年年初才正式成立，虽然只是雏形，但他们在伦敦的本部还是非常具有实力的，此次回国，大概是想把市场重心转移，听说临江科技的CEO也是浙兴人。”
林平说到工作，话就多了起来，“您没看他们的法人资料吗？”
余音摇头，那么多资料怎么可能都看的仔细，她也不过是挑了一些重要的公司主打产品分析了下。
“好像姓江，叫……江望好像是。”
余音听到那两个字，心头一颤，连手上的筷子也拿不稳了，原本夹着的一块肉“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他还是回来了啊。
余音擦了擦嘴就起身了。
“我吃饱了。”
说完，推开椅子便走了出去。
林平愣愣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的餐盘，明明什么都没动啊……
余音径直就回了办公室，屁股还没碰上椅子，就伸手去翻刚才临江科技公司的资料。好在公司成立之初，资料并不多，余音很快就翻到了法人资料那一块。
资料虽然少，但该有的都有，连江望的身份证，都被贴在了最后一页。若不是这张身份证照片，估计余音还得费很大功夫才能把名字和相貌联系起来。
毕竟已经快十年过去了不是吗？
余音没有想到江望会回来，更没想到他回来的第一个大项目，就是与厉华集团做对手。
她的手指在法人姓名那一栏轻点，原本觉得可有可无的项目，在此时变成了必须。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要让江望怎么滚去伦敦的，继续怎么滚回去。
一个刚起步，连上市资格都没有的小公司，他到底拿什么跟自己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在爱情里是，在事业中更是。
而恰恰，当初余音被他吸引的，也正是他这样的狂妄姿态。
曾今余音与江望在同一所商学院就读，在一场辩题为“商战是双赢好还是必杀好”的辩论赛中，两人相识。
赛场上的针锋相对，赛场下却莫名的惺惺相惜了。
那时候她不过是刚入学的小学妹，而江望已经是参加了一年辩论培训的大三学长。
辩论结果显而易见，江望他们组大获全胜，初出茅庐的余音被驳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躲在后操场上偷偷哭鼻子。
然后有一张纸巾递过来，她看到了还穿着辩论服的江望，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表情嚣张的不得了，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余音破涕为笑。
“下次让你赢。”他说。
从那以后，凡是大小辩论赛，江望都让着她，叫她赢了个够，当时余音都在想，他是有多爱她，才能承受住别的辩手大大小小的讽刺呢。
后来，江望毕业之后就去了他父亲的公司，那时候江氏科技还是个仰靠厉华集团的鼻息过活的小公司。
再后来，江氏科技破产了，为了逃避债务，江望被他的父亲送去了伦敦，以期东山再起。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然后。
陷入回忆很久，久到余音的眼睛都有些干涩了，余音轻笑着用手指扫了扫眼角。一眨眼，泪水就溢了出来。
她说不清自己当时有多爱他，大抵是，觉得除了他再也不会爱别人了那样。
所以，那个人走后，她再也没找过男朋友，只是男伴，好像身边的位置为那个人留着，他就总有一天会回来。
然而他果然回来了，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就像初次相识那样，他站在对手辩论席前，朝她礼貌的微笑，“我是反方二辩，我叫江望。”
“临江科技这次投标的商务机型号为先锋者JW-2003，这款机型针对的是高端型办公用机，比平常普通商务机加大了内存设置，核心CPU也选用的是国外引进的高端硬件。”
会议室里，厉华销售公司销售部部长正在对临江科技的投标物做分析。
“其实对于国企来说，商务机性能不是最主要的，他们看中的是价格，而临江科技的这款商务机市价为10333元，根据以往国企招标价格来看，这款商务机的投标价必须压缩百分之十到十五之间才有可能中标。”
余音坐在上首位置，手里拿着的是临江科技与厉华主打国企项目商务机的对比资料，按照这样来说，厉华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因为同等价格，明显临江科技的商务机更具性价比。
“我们的价位能下压多少？”余音抬起头，问他。
“我们这款机型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商务机，价位……大概在9000左右，但是去年我们的中标价跟临江的估价是差不多的。”销售部长看了一眼资料，然后道。
“能再压吗？”
“恐怕不行了，这款机型在市场上已经很长时间了，贸然压价的话，会扰乱我们的价格市场，临江科技是新兴公司，所以价格对他们来说多低都不算低，因为这些都可以算作打开市场的营销成本。”
销售部长摇摇头，显然不赞同这个做法。
一场会议无疾而终，临江科技比余音想象的要难对付的多，厉华现在的优势，仅仅也只剩下了在市场上的商誉和往年跟国企私下里的关系。
于是这场会议最终决议也只能是通过关系，探探国企那边的口风，才能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