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不知道梁耀是什么时候回去赤阳县的，只是自那次之后，便再也没了联系，余音删除了所有有关梁耀的联系方式，似乎这样就能彻底的把这个人从自己生命中删除出去。
自欺欺人这种戏码，加上江望，这且算是第二次，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初次的那种慌乱，起码，她是看着他离开的，这样也好，好过消无声息，好过不辞而别。
她在这头不舒服了，集团员工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她几乎把所有的热情全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没日没夜地加班，做投资计划，打压临江科技，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乐趣，也就只剩下了工作。
余音整日地泡在公司里，饶是林平再粗线条，也总该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想问吧，可看余音的脸色，他却没那个胆儿了。
于是某日，趁着余音出去的空档，他给姚金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姚金也是一头雾水。
“我不知道啊，没听说啊，她没告诉我啊！”
实打实的一问三不知。
林平没辙了，他又不敢问当事人，也就只能夹着尾巴，尽量不在这个当口去触余音的霉头，乖觉的不得了。
林平这一通电话，让姚金也坐不住了，当晚就约了余音出来，叫了满满一桌子酒，做好了撬开她嘴巴的万全准备。
余音阴沉着一张脸去赴约，推门的架势有着将士扼腕的决绝。
一进包厢，看着满满当当的酒，余音就笑了出来，她把挎包随意扔在沙发上，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也不用姚金招呼，自行拿了瓶酒，上牙抵着瓶盖“砰”地一声就咬了开来。
姚金啧啧地看着她，对于这种用牙开瓶盖的方式表达了十成十的不赞同。
“我说你也可怜点你那牙吧，等老了，别连豆腐都咬不动了。”
余音打了个嗝，慢慢把头转过来，“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假牙？”
“好好好，您牛掰。”姚金说不过她，双手合拢朝她拜拜。
姚金瞅着这人清醒着，想来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放开了灌她，等喝多了，大概就什么都说了吧。
于是也不再拘着，说两句一瓶酒，说两句一瓶酒。
到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消愁愁更愁。这满桌子的酒，还没消下去一半，余音站着唱歌的身子就已经开始歪歪扭扭了。
姚金觉着，要是来一首摇滚，这丫能直接踩上桌子蹦跶。
眼见喝得差不多了，姚金也见好就收，回头真给喝多了，直接睡过去了，那她真的就不图啥了。
姚金把踉跄着的余音拉到身边儿坐着，轻声细语地哄她。
“诶，这几天怎么没见你那位梁先生？”
余音仰头坐在沙发上，听见姚金问她，别的没听见，唯有一个“梁”字，清清楚楚，鼓动耳膜。
余音冷笑一声，话也不说，拿着酒继续灌。
姚金也不阻止，抱着胳膊看她一口气把那瓶酒喝完。酒渍顺着嘴角留下来，姚金伸手给她抹了，又说，“喝够了就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啊，林平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你不用知道。”
余音哼了一声，支起身子伸长了胳膊又要去拿酒。
这话姚金可就不爱听了，直直把她手背一拍，“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你不愿说？你不说我直接打电话给他，叫他来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你他妈疯了吧？”
好在余音还没晕狠，还知道姚金在说什么，一头蹿起来，打掉姚金正准备掏电话的手。
姚金瞅着她笑，余音也没辙，这丫头说一出是一出，总不能真叫她把梁耀叫过来吧，这得多丢人啊。
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姚金迟早要知道，伤疤再捂着，还是得流脓，还不知直接把它挑破掉了事。
所有的事情，一件件，慢慢从她口中流出，平淡的不像是在诉说自己，唯有在某些不经意的细小措辞中，姚金才能隐约感知到她的痛苦。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即便是上一次在面对江望的离开，也没有显得这样平淡如水，如此怪异却理所当然的情绪，让姚金一阵阵胸闷。
说了很久，余音的悲伤慢慢显露，她一手拿着酒瓶，眼里流着泪，声音却仍如往常，这样的画面，难过的令人揪心。
姚金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了她的酒。
“好了，到此为止吧。”
“嗯，到此为止了。”
余音笑笑，抹了泪，又重新从桌上拿过一瓶酒。
姚金失笑，她说的到此为止，跟余音说的到此为止，似乎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她已经醉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失去梁耀的伤痛中。
等到满满一桌酒喝完，余音已经不省人事，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姚金看起来好些，毕竟这一桌酒，是余音消了大半。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看着余音这幅样子，觉得异常不爽快。凭什么？凭什么余音就该这样被一次次抛弃，凭什么她的一次次真心，就该这样被辜负？
不能的……
姚金一个人坐了很久，坐到自己的理智渐渐回笼，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划拉了半天通讯录，终于拨出一个号码。
男人来的很快，推门进来的时候一脸焦急，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沙发上的余音，他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像是先要上前把她扶起来，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忍住了。
“坐吧。”
姚金起身给梁耀倒了杯酒，下巴点点沙发示意他坐下。
梁耀顺势坐在余音身边，用手轻轻撑着余音的脸，似乎是怕她这样趴着反胃。姚金坐在一旁看的真切，眼里尽是嘲讽。
“听说你要回去了？”
姚金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他。
“是的。”
“刚听余音说，我当你已经不在浙兴了。”姚金看着他笑笑。
“有事情要处理，来回跑着。”
姚金了然地点头，在他看来，梁耀从医院出来后，脸色并没有比之前好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问心有愧。
“余音告诉我，你们分开了。”不是疑问句，姚金陈述着这个事实。
“我们……”
“你不用跟我解释。”姚金撇了嘴，“你什么原因我太清楚不过了，但是你觉得你迫不得已的理由能站稳脚跟吗？”
梁耀不说话，偏头看着在他手心里睡得安然的某人。
他的离开从来不是理由，他也从来不是迫不得已，只是刚巧到这个当口，刚巧所有的事情都对立起来，所以他便骑驴下坡顺势抽身。
“你不过就是认为自己配不上她，所以这段感情里，你就跟个旁观者似的看着她一点点下陷，然后你觉得差不多了，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分开。”
姚金说的冷漠，字字句句利如锥，把梁耀心底想的，最不愿承认的，最自私的念头全都暴露了出来，然后质问他，“你敢看吗？你敢认吗？”
“不……我不是……”梁耀此时的反驳单薄无力，连他自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底气。
姚金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装作多么不舍多么为难的样子，可你有过努力吗？你有为她争取过什么吗？
“你自以为的情深，只是骗了她，骗了你自己，你扪心自问，你配不上他的到底是家庭还是你这个人？
“只可怜余音把你当做倚靠，处处为你们以后做打算，你以为你救了余音一命，你们就两不相欠吗？你知不知道，那天去赤阳县接你妈，余音也是刚刚清醒过来？”
梁耀只觉得如同当头喝棒，刚清醒……他怎么会不知道刚清醒时身体有多虚弱，不说重千金，几乎连走路都是踉跄的。
而余音在这样的状态下，行车4个小时，只为了他的母亲。
梁耀捂住脸，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闪光灯打过来，隐约可见手心下闪着亮的泪珠。
姚金说了太久，说的口都有些干了，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她擦了擦嘴，看着梁耀这附模样，笑的更讽刺了。
“怎么？心软了？愧疚了？”
姚金指着躺在一边儿的余音。
“从头到尾，她哪里对不起你了吗？大别墅不要住，陪你挤出租房，想方设法地给你买东西，怕你自尊心受不了，连价格都藏着掖着，大过年的跑去你们穷山僻壤地找你，把你妈当自个儿亲妈一样对待，你这人到底有良心没有？
“说到底你就是不爱她，你以为对她好就是爱了，你错了，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对她好’，这东西说没了就没了，说不好了也就不好了，你，真心为她争取过什么？努力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
“该说的话我说完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回头是岸，而是希望，像你这种人趁早滚的远远地，说走就别回来。”
姚金说完，包往身上一甩，扯过一旁的余音，也不管余音还醉的像条狗，就胡乱把她架在自己身上，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