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醉了,若是她没有醉,她怎么会发疯似的想见他,若是她没有醉,怎么会赶走姚金和林平,一个人呆在这里。
若是她没有醉,怎么会孤注一掷地站在梁耀的店门口,只想等到他。
没有人在意为什么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个女人,或许她是喝多了,或许她只是在等某一个人。
理由太多,多到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她。
夜很深了,余音把头埋在了膝盖里,发丝散乱着,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没有人愿意招惹醉酒的女人,所以,她衣衫单薄,瑟瑟发抖。
她几乎快要睡过去,直到周身骤然一暖,一件外衣就这样盖了下来。
是……他来了吗?
余音硬撑着抬起头来,逆着路灯仰头看向那张脸。
太近了……
她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他依然是自己梦里的模样,他依然是那样好看,鼻梁依然挺立,身材依旧坚实。
只是现在,他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余音看着他,觉得有些迷醉,又有些恍惚,目光里尽是朦胧的水汽。
看着看着,眼角忽地就湿了,于是眼泪也就不在隐忍,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默不作声的哭成一个泪人。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撕扯着她的心呢?
余音恨自己的不争气,你不是很硬气吗?走的时候不是很决绝吗?狠话都让你说了,现在哭成这样又算什么呢?
她没有看到梁耀攒在身侧紧握的手,只是自顾自地发泄着,哭不出声来,可那场景也太过凄厉,直叫人心肠都软了去。
到后来,梁耀也没有说话,蹲下了身子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那小小的人缩成一团,哭的浑身发抖,却硬是撑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梁耀肠子都要悔干净了,当初,他是有多残忍,竟然能让她难过至此呢?只是现在,希望一切都不算晚。
送余音回家,依然一路无话。
都没有打车的意思,于是也就这样走着。
余音酒醒了不少,清楚地看到身边走着的这个人,周遭气氛好像很尴尬,可又好像不是。她身上还披着那人的衣服,夜凉,裸露在外的脖颈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余音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低着头看着脚下影子拉长变短。
她不敢确定他的心思,他总是有自己的主意。如果,如果……他不是为了她才留在浙兴呢?
那么她所说出的话,不都全都变成了笑话?
所以,她还是沉默吧……沉默吧……
梁耀一直把余音送回了家门口。
余音开了门,站在玄关处看着台阶下方的梁耀,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太晚了,这里打不到车。”
“嗯。”梁耀一愣,随即点点头。
“那你……”
“可以借住一晚吗?”
那句“路上小心”还没说出口,就被梁耀打断,而他所说的话,在余音脑海里转了十几道弯儿,这才明了。
于是,她又十分庆幸自己比那人稍慢半拍。
梁耀就这样进来,余音在鞋柜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出一双一次性拖鞋,丢在他的面前。
曾今某人在这里住过的痕迹,早已经被清理的渣都不剩了。如今还能找出一双一次性拖鞋已经算是万幸。
好歹,不用光脚了不是?
余音带着梁耀去了楼上,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一件宽大的睡袍递给他。
“将就穿吧,我这里没有男士的,客房里有浴室,饿了渴了厨房里都有。”
“好。”
“我休息了。”
余音说完,转身就去了自己的屋子,几步之后,耳侧传来那人的声音。
“晚安。”
那样熟悉的声线,温柔而感性的嗓音,唤的余音眼眶又是一热。
“晚安。”她说,然后仓皇离去。
梁耀手里还捏着她的睡袍,闻上去有淡淡的沐浴液的清香,或许在这个时候太不合时宜,但是这样诱人的味道,让他浑身燥热。
这样的夜,格外令人难眠。
半夜两点,余音卧房的门打开一条缝,一颗脑袋冒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朝某人睡得客房方向看去。
自然是紧闭的。
余音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鬼祟什么,自己不过是想去倒杯水而已……明明是自己的家……
厨房里,余音尽量放轻了手脚,连倒水的声音也如涓涓细流,从壶口冒了出来。
一杯水下肚,显然不够。
余音又拿起第二杯。
……
连续三杯喝下去,喉咙这才有了苏醒的迹象。
余音出了厨房,蹑手蹑脚地朝楼上走去。
其实并没有很暗,因为余音可以十分清楚地看见楼梯上方站着一个人。
猛然看见,着实把余音下了一跳,那还没出口的尖叫,在看清那人面目之后倏然收住。不是梁耀,却又是谁呢?
“你还没睡?”
余音站在他的下方,一只脚踩在上一台阶上,仰头问他。
“嗯,口渴。”
梁耀说着,几步走下来,站到余音的面前。
等走近了,余音才看见梁耀穿着的她的睡袍,饶是这睡袍已经是大了几码,梁耀穿在身上依然紧的厉害。
她一下子没憋住,噗的笑出声来。
“抱歉。”余音赶紧捂了嘴,低头不再看他。
“很……好笑吗?”
梁耀扯了扯腰带,言语间充斥着无奈。
余音抬头又看了他一眼,最终点点头,抿着嘴笑道,“有点。”
“好吧。”
梁耀也没辙,淡淡一笑。
此后,再也没有多余的话,梁耀去了厨房,余音回了卧室,仿佛刚才月光下的一场笑闹只不过是梦游的把戏。
一夜过后,没有谁会记得。
余音一早要上班,起来的时候梁耀还在睡着。
林婶来的时候,看到玄关处摆放着一双男人的拖鞋,看向余音的眼神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余音但笑不语,只低头吃着自己的早餐,直到她要出门的时候,才告知了林婶,梁耀还在客房里睡着的事实。
这下,原本满心欢喜的林婶一下子就蔫吧了下来,站在玄关处跟余音碎碎念着,“怎么绕了一圈儿还是梁先生呢?当初……诶……余小姐……”
余音知晓她是为着自己,于是也含笑地看着她,等林婶絮絮叨叨说完,她这才慢慢开口,第一句话竟然就是,“林婶,帮我照顾他。”
林婶神色一僵,好半天才回了神,讷讷道,“好吧,好吧。”
林婶有多不甘愿,余音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初的一切,林婶都是看在眼里,想必林婶心里也在埋怨她,怎么兜兜转转,又是他呢?
余音也想不明白,可是她更不知道,除了梁耀,谁又能让她心牵神念?
只此一生,怕再也没有了。
世界上那么多痴男怨女,大多都是活在自我里,不愿救赎,沉浸过去,纠缠着他人,埋葬了自己。
说到底,是何苦呢?
所以。
所以既然他回来了,她也不愿再苛责,不愿再陷入过去里,为难你我。
每日的送饭仍在继续,余音比以往更加心安理得,只是她再也没见过梁耀,也没有再去那家私房菜找他。
她知道他会来,所以她等。
以前她太过主动,把自己的心完全交付于他,可是现在,她决定等他主动走到自己面前,她要他自己明白,清楚地直面对她的感情。
余厉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一直在医院重病室躺着,余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还想余厉华主持她的婚礼,她还想把厉华集团全须全尾地还给他。
他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事业,不该这么早就放手。
那天还下着雨,余音把车从车库开出来,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赶过去的时候,姚金和林平,还有全公司上下的管理都已经站在病房门口。余音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一群医生推着余厉华从病房里冲出来,直直推进了手术室。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脚底虚浮,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可她又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只能站着,因为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已经进了手术室。
她若倒了,那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一只手抵在墙上,硬撑着站着,直到有医生过来跟她说话,手里拿着单子让她签。握笔的手都有些抖,纸上写着什么,余音也一概看不清了。
“我来吧。”
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男声,很熟悉,转过头,余音就看到了梁耀那张脸,揪起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没事,不会有事的。”
梁耀话刚落音,余音便一仰头晕了过去。好像终于找到可以让她放心的人,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
梁耀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病床上,姚金和林平也赶忙跑了过来,得知余音只不过是精神太紧绷了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是余厉华还没好,余音又倒下,那厉华这一摊子事儿,可真是难办了。
医生过来给余音打了一只营养液便走了,梁耀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她。他原以为,还要等很久才能跟余音再见面,可没想到,这样的遇见,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余厉华是余音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至亲了,如今却生死未知,想也知道她承受了多少。他的不忍,他的心疼,此时全都写在了眼里。
就在这一刻,梁耀突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或许是无足轻重的,或许是孤注一掷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愿意,为了这个女人,什么决定都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