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是个话篓子,坐下开始就不停不停地说话,不过好在她声音悦耳,虽然闹了些,倒也不惹人厌烦。
余音淡淡地笑着看她,偶尔接上一句,大多时候都是缄默,看着她和她男朋友甜蜜地互动来去。
这个大排档的海鲜确实很不错,也可能是因为饿了,也可能是因为不想说话,余音一直埋着头吃,吃完的时候桌面上一堆虾呀蟹呀的壳。
“今天谢谢了。”吃完饭,余音向两人告别,“吃的很爽。”
“你喜欢就好啦。”女孩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今天也麻烦你一天呢。”
“没事。”余音说,“回去传好照片就发给你。”
“好的。”
“嗯,拜拜。”
出游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彩可言。
余音拒绝了老板娘一起看星星聊天的邀请,回到房里把笔记本拿了出来,连接上数据线,把今天给那对小情侣拍的照片导了出来。
余音不会修图,不过看了一圈,都还不错,也许是岛上风景光线正好,坐了天然的画布,整个构图画面都十分自然。
要说到最喜欢的,还是她拍的第一张,男生把女生架在脖子上的那个,自然又亲密。女生一脸窘迫,男生看着她笑的幸灾乐祸。
多好。
余音右键,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剩下的全部压缩,打包发送给了女生,收获了一连串的谢谢。
女生邀请她明天一起出海去坐游艇,被余音婉言拒绝。不是她不想玩,而是人家小两口甜蜜之旅,她一个外人,当什么电灯泡,虐人还虐己。
白天睡得有些多,夜里就精神了,翻来覆去一个小时,索性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发起了呆。
她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觉得脑很乱,虽然周围很安静。思绪太多,这里一点那里一点都涌在脑海里。
可她清楚,想的最多的,还是梁耀。
她从一开始就预见了未来,可心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期许,然而期许并不能帮助她什么,事情的走向依旧遵循了轨迹,来到终点。
余音仰面,手背捂住眼睛,不知不觉又想流泪。
剩下的日子,像是很多小碎片拼凑起来的图画。
余音先是租了个车,沿着橄榄岛的海岸骑行了一圈。之前从未骑行过,这一趟下来几乎要去了半条命,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骑行一个周,休息半个月,余音又往周边的其他小岛上玩了几天。
要么说不能休长假呢,这才呆了一个多月,余音已经觉得无聊,一无聊,就又会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两个月后,余音已经跑了两三个国家,跳伞滑雪蹦极,把所有以前不敢尝试的,统统都玩了个遍。
接到林平电话,是在某一天的清晨,前一晚上,余音还在跟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喝酒,烂醉了回来呼呼大睡。
若不是那一声声的铃音像是催命符,余音估计也不会肿着眼睛爬起来。
“诶?”余音刚哼了一句,就被对面林平的话震了个清醒。“病危?我马上回来。”
余音翻身坐起,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行李。
余厉华病危了!他竟然病危了?
虽说平时也是大病小病不断,可是从来都是在医院呆个把个月的就出来活蹦乱跳了,他还有精神训自己,办公桌拍的啪啪响,这怎么就……怎么就能病危呢?
余音不敢细想,怕一想就要哭出来。即使她再怨恨余厉华,嘴上说一些恨不得他去死的话,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余厉华是她在者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上飞机的时候,余音递票的手还有些抖,等飞机起飞,轰隆隆的声音终于压过了她内心的不安。
第四人民医院。
病房内乱成了一锅粥,医生挤在里面手脚并用七嘴八舌。
过道站满了穿着黑色西服的公司保镖,再仔细一看,站在门口那个,正是厉华集团总经理秘书林平。
他一手握拳,眉头紧皱地来回走着,周身低沉的气压让身边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突然不远处响起尖锐高跟鞋的踩踏声,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急。
林平猛然抬起头,就看见余音面色苍白的走过来。
“怎么回事?”余音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前的位置。
“余董……怕是不行了。”林平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门窗里正在急救的余厉华。
余音闻言愣怔,嘴角不自然的扯出一丝笑,“开什么玩笑,祸害遗千年,这老头见天儿地进医院,他会死?”
说罢伸手扯开林平,便欲往病房冲去。
此时,站在病房之外的保镖上前一步拦住,“余总,大夫正在抢救,您不能进去。”
余音的脑子里早已经一团乱麻,伸长了胳膊想要冲出桎梏,可保镖把她抓的死紧,近在咫尺的那道门,竟然连指尖都触碰不上。
“滚开。”
余音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尖叫着挣扎着,眼眶不受控地变得通红,神情狼狈。
“余总……”保镖还想劝阻,余音已经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那一巴掌力气十足,就连她自己都被带了一个趔趄。
“你还知道我是余总,就给我滚开。”余音稳住身子,一字一顿说道。
保镖捂着脸,欲言又止,他看了看一旁的林平,终于无奈地让到了一边。
余音还没有进去,她手指抵在房门的玻璃上,白袍医生把老梁围了个完全,几乎看不到余厉华那张青色泛黑的脸。
余音推门进去,医生正收了听诊器,头也不回地说,“病人正在抢救,请无关人员退离病房。”
余音仍站着没动,她看着余厉华在将死未死地躺在病床上,氧气罩下的呼吸几乎微不可闻,连雾气都是淡的。
她看着他枯槁干瘦的胳膊,病服下根根肋骨清晰可见。她鼻头蓦地发酸,怎么也不能把这只形如柴棍的物什与年幼时把她举高高的胳膊重合在一起。
“怎么回事,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医生转过头,发现她还在哪里,呵斥的话便脱口而出。
林平在这时推了门进来,连拉带拽地把余音扯了出去。
余音靠在外面的墙壁上,她穿的单薄,刚一接触,墙上冰冷的温度透过脊背迅速飞窜到五脏六腑,连血液好像也在因着这冰冷逐渐凝结。
她把手指插进头发里,顺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
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上瓷砖的纹理,心里一面又一面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如果……如果她不休假就好了,公司的事情她来抗,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余总……”林平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余音抬头,看到他蹲着身子,看着自己,“会没事的,相信我。”
眼泪因那句“相信我”流的更加放肆。她控制不住地开始抽泣,她张大了嘴,额头抵在林平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里包含了太多情绪,顾不上扭曲的表情,也顾不上周围人频频回头的目光,她几乎要把这半年来所有的委屈全都倾泻出来。
林平双手轻轻搁在她的背上,一下下轻拍着,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不远处,姚金接到电话也飞快地跑了过来。
还未走到跟前,就看到蹲在地上相拥的两个人,那个男人的眼里闪着不一样的光,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像一团柔软的棉花,把那个伤心欲绝的人温柔包裹了起来。
姚金轻咳一声,几步走了过来,在林平身边蹲下。
“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她。”
林平擦了擦余音脸上的泪,低声道,“让姚金陪你,我去问问医生怎么样了,嗯?”
余音自然没有回他的话,只是任由林平把自己交给姚金,一言不发地蜷缩起来。
余厉华最终被抢救回来,但是因着身体器官的渐衰,一直在重症室,让人丝毫都马虎不得。
余音几乎把余厉华所有的职责工作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即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也不敢松懈下来。
余音不能常去照顾他,大约一天也只能进去呆半个小时,陪他说说话,给他揉揉僵硬的肌肉或者是擦擦脸。
“你醒来吧,我说。”余音坐在余厉华病床前,用温热毛巾轻轻擦着那张越渐衰老的脸,“你累的话公司就交给我吧。”
“你不上班也行。”
“你出去浪也行,反正都交给我,我还有林平,你应该能放心吧。”
“所以赶紧醒来,要不然我就把公司卖了。”
……
余厉华自然是听不到的。
所以他也没有醒来,越躺着生命体征就更是微弱,像一根挂在树杈上的蜘蛛丝,一口呼吸就能给吹散了。
余音的精神更为紧绷。
公司最近的销售也不容乐观,销售公司出了白脩其这样的事情,于内于外都存在着消极舆论影响。
销售业绩大幅下滑,上半年的利润还不到全年的三分之一。
余音自然知道症结在哪里,虽说是白脩其全责,但也侧面反映了公司管理漏洞,巨额坏账更是让很多投资合作者心存疑虑。
对于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时间抹去负面,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可是,问题就在于,余厉华在此时进了医院。
厉华没有了主心骨,各种流言纷至沓来。
而商场上,最不乏的就是有心人,利用一些消息,发散出对自己有利的设想,大肆传播,然后得到想要的结果。
对于厉华来说,在这个当口,任何微不足道的舆论,都足以使厉华集团产生震荡。所以,厉华不能无动于衷,对内对外,厉华都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