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脩远看见医生手上拖着的一坨脏兮兮的肉，差点没站稳。
“这眉眼像爸爸，嘴巴像妈妈，可惜了。”
“给我看看。”欧阳霏抿抿干涩的唇，声音微弱。
麻药劲已经过了，缝合的过程，一阵比一阵疼，不过，那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医生刚要抱过来，却被陆脩远制止了，他怕欧阳霏看见了之后会承受不住，他想他一个人心碎就够了。
“抱过来了吗？给我看看。”不管怎样，那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欧阳霏也想看看陆念欧阳的模样。
然而，却听见一个人低声道：“老师，还在出血呀。”
医生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欧阳霏有些听不清楚了，只感觉到有人在帮她揉肚子，有东西一股一股地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应该是血吧。
脑袋昏沉沉的，依然能真切地感受到肚子上的挤压，却已经睁不开眼睛了，陆脩远，你在哪啊？
两片唇像是被胶封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到身边有几个人忙忙叨叨地来回走，好像说已经流了多少毫升血。
陆脩远，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陆脩远，你在哪啊？
“医生，我媳妇儿她怎么样啊，刚才说什么出血？”
“没事，还算不上大出血，一会儿看看吧。”
“好，那我先去看看……”
“等一下，我叫你出来，是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嗯？”
“我知道你跟咱们院长有交情……”
“麻烦您快点。”
“我请求把这个婴儿做成标本，作为教学之用。”
陆脩远愣住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医生还在争取，因为这个标本对于她和她的学生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而且这也是能将他永久保存的唯一方式……”
“你所谓的永久保存，就是把我的孩子泡在福尔马林里吗？”陆脩远带着微微的怒气，看着他的陆念欧阳，忍不住流泪。
“没事，你要是不同意，就……”
“可以。”
医生一怔，“真的吗？”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病房。
迷迷糊糊地，欧阳霏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触自己的嘴唇，凉凉的，很舒服，意识也一点点地跟着清晰起来，“陆脩远，是你吗？”
“醒了？来，喝点红糖水，刚好可以喝。”
欧阳霏费力地睁开眼睛，有点疼，“头好晕。”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因为失血过多。
欧阳霏喝了一口红糖水，齁的要死。
“有点饿。”她刚把手放在肚子上，忽然发现那里瘪了，有一瞬间的惊觉，然后，是一阵恍然。
肚子越发空，陆脩远给她舀了一勺小米粥，“张开小嘴巴。”
欧阳霏不禁扯了扯嘴角，缓缓地张开嘴巴，心情却越发沉重。得知怀孕这两三个月来，她都把陆脩远折磨成什么样了？
喂她喝粥，不急不慢不洒，呵，陆脩远什么时候伺候过人啊？
陆脩远就不该伺候人。
终究没能见陆念欧阳一面，欧阳霏没有问，陆脩远也没有提，就好像欧阳霏只是一次普通的生病一样。
除了侧切的地方，总是疼。
“打完针就能回家了吗？”
“再住一天呗，刚好过我们的二人世界。”陆脩远分外温柔。
哪有在医院过二人世界的，何况她这种情况。
“我很严重吗？”
“嗯？”
来的时候说引产完就可以走的，欧阳霏不想再提引产两个字，只说：“我的病，要几天出院？”
“最多三天。”陆脩远放下碗，去捏她的脸。
很平常的碰触，欧阳霏却下意识躲闪，陆脩远的手僵在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陆脩远不觉蹙眉，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难道粘上小米粒了吗？
其实，他很清楚，从今天早上他起床看见欧阳霏的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就变了。
然而，他还是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晃动着自己的一只手，“怎么了？有粑粑？”
欧阳霏湿了眼眶，紧跟着就制造了一个哈欠，“有点困。”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陆脩远给她盖好了被子。
欧阳霏刚闭上眼睛，耳边就传来特别长的一声噗，都没吃什么东西，哪来的屁呀！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陆脩远面前失态，可还是会觉得难为情。
陆脩远却认真道：“下午两点，第一次排气。”
是要笑岔气了吧！
欧阳霏强装镇定装睡着，咕噜咕噜——
不放屁了，肚子又叫唤起来。
陆脩远拉上她的手，“没吃饱？”
一碗小米粥，欧阳心都吃不饱好吗？欧阳霏没吭声，暗自盘算着以后的生活。
“喂，别装了，瞧你那眼珠子叽里咕噜的，想吃什么？”
欧阳霏缓缓睁开眼睛，“馄饨。”
陆脩远笑着掏出手机，欧阳霏诧异，“外卖？”
“嗯。”
“难道不是你回家给我做吗？”
陆脩远一怔，警惕地摇摇头，“你都这么饿了，外卖快点。”心中升起一团不祥的预感，只要他一离开这间病房，欧阳霏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欧阳霏沉默半晌，又道：“你一会儿回家拿几套衣服，洗漱用品什么的。”
陆脩远直接打给胖大叔。
“你？”欧阳霏微微蹙眉，“你不用一直守着我。”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陆脩远笑脸相迎，“还有三分钟，馄饨就到了。”
一晃，形影不离地过了三天。
欧阳霏有求必应，陆脩远寸步不离，只是不曾太过亲近。
仿若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医生前脚刚走，陆脩远就欢呼起来，“回家喽！”然后，就手忙脚乱，收拾东西。
欧阳霏忍着侧切的疼，歪在床上，“陆脩远，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脩远手上的动作一滞，接着更加利落，“说什么？继续过二人世界？”
“我想说我们……”
“嘿，他们怎么还没到？”陆脩远忽然放下手上的东西，往门口走去。
“陆脩远。”欧阳霏强撑着站起身来，只觉头重脚轻，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你听我说，不被家人祝福的婚姻……”
“妈妈！”
“妈妈！”
欧阳霏的话才说了个开头，两个孩子就冲了进来，一人捧着一束康乃馨，后面跟着两位母亲和管家，连淑芬拿来一顶厚帽子，直接给她戴上，“别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