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着乱七八糟的心事，欧阳霏并没有注意到陆脩远的阴沉，泪珠一滴滴落下满载着他对陆念欧阳的不舍，饱含着他对欧阳霏的心疼。
即便陆念欧阳只是个五个月的小胎儿，但他在陆脩远的心中却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于他而言，陆念欧阳有着特殊的意义，而他在陆念欧阳身上也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和寄托，他怎么舍得……
他想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取那个小生命的延续，然而，纵使他是陆脩远，也无能为力。
快到医院的时候，陆脩远看似不经意地抬了抬手臂，吸了吸鼻子，因为他是欧阳霏的依靠，他不得不坚强。
人民医院。
欧阳霏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想笑，更想哭。
人民医院就像是月老的红线，将她和陆脩远牵绊在一起。
从这里开始，也该从这里结束。
深深深呼吸，欧阳霏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走吧。”
陆脩远微微点头。
今天的陆脩远，前所未有的丑。
用一脸怪异的表情，掩饰着他的伤心、无奈、不甘、没办法。
欧阳霏一步跨到前面，不再看陆脩远的脸。
陆脩远请来了全国最好的妇产科医生，又对欧阳霏进行了一次孕检，两人都没有吭声，却一样在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然而，没有奇迹。
“我建议引产。”
欧阳霏不觉蹙眉，“昨天不是说……”
“是。”医生指着彩超单，“胎儿已经这么大了，你也到了孕中期，人流一次可能不干净，也很危险，要是刮宫的话，对你的伤害就比较大了，你还年轻，不能影响你以后生育，保险起见，还是引产吧。”
欧阳霏的脑袋嗡地一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耳边是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准备引产。”
“死胎，必须尽快做手术。”
死胎。
欧阳霏的心兀地疼起来。
医生催促道：“这会儿产房没人，你们……”
欧阳霏没掉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抽泣，两只手也跟着抽筋，大脑也跟着乱嗡嗡的，怀过三个孩子的她当然了解，引产跟生孩子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自然宫缩，一个要打催产针。
她不怕骨缝全开非人的疼痛，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生出来的陆念欧阳。
“一定要这样吗？”
医生从不说绝对的话，都是讲概率的，其实还是一个意思，对于欧阳霏来说，引产是首选，“你要是非要做人流的话，还是找个妇科医生。”
陆脩远紧紧抓着她的手，“欧阳霏，你别这样，我们没有了陆念欧阳，还会有欧阳念陆，对吗？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好好的……”
此刻，欧阳霏莫名地讨厌陆脩远的亲近，甚至不想听到陆脩远的声音。
“现在就进产房吗？”说这话的时候，她格外平静。
陆脩远一怔，就看着欧阳霏跟医生走了。
他莫名地不安，赶紧跟上去，“我能一起吗？”
“这个……”医生有些为难，要是正常生产，也不是不可以，可这种情况并没有过先例。
“请你让我一起去吧。”
“你，确定吗？因为这不是生产，而且整个过程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有些家属在看过之后存在心理障碍，不能再继续正常的生活……”医生就是想说，一个引产再闹出障碍来，不值。
若引产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那么，他更要陪在欧阳霏身边。
他毫不迟疑，“我确定。有什么要求注意事项吗？”
医生点头嘱咐了几句，欧阳霏猛然回过神来，“不可以。”
她怎能让陆脩远看见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而她的脸上还有一道抹不去的疤。
“欧阳霏，你听我说……”
“呃啊……”小腹忽然疼起来，越来越疼，欧阳霏已经没有精力再劝阻陆脩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陆念欧阳要离开她了。
陆脩远急忙抱起欧阳霏，医生准备好了催产针，开始引产。
小腹突如其来的疼痛渐渐变成难以忍受的阵痛，陆脩远紧紧握着欧阳霏的手，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她痛苦不堪的面庞，心疼到忘了呼吸，“欧阳霏，欧阳霏……”
除了念着她的名字，陆脩远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欧阳霏被吵得心烦，却没有精力让他安静。
医生开始探宫口，两指，四指，全开……
剥离陆念欧阳……
陆脩远紧张无措，欧阳霏却安静异常，他想怎么很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啊？
“欧阳霏，你要不要试着叫一下，或许就没那么痛了。”
医生淡淡道：“别捣乱，留着力气生孩……”戛然而止。
一时间，产房里静谧得只听见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医生淡淡道：“你生过孩子？”
“对，生过两个。”陆脩远越发紧张，“怎么了？”
“没事，就你爱人这条件，顺产两个得遭多大罪……”
“嗯？”
陆脩远完全懵了，看见医生拿着一把手术刀，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医生有些不耐烦，“别吵吵。”
欧阳霏隐约感觉到下体凉凉的，“这么小还需要侧切？”
“要不说你条件不好呢，万一撕裂，还不如先切开。”
这一幕，的确太血腥了。
陆脩远不觉湿了眼睛，他以为生孩子是每个女人的本能，他以为生孩子的关键一步由他来完成，他以为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没什么两样……
今天他终于知道，他错了。
“你们家那两孩子挺好的？”
“嗯。”
“都是女孩？”
“一男一女。”
“那还要一个干什么？”
陆脩远愣怔着，因为他想跟欧阳霏一起经历一个完整的孕育过程。
可现在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我说呀，真别要了。”医生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大概只是对女同胞的一种同情。
然而，陆脩远经过短暂的思虑之后却下了很大的决心，“嗯，不要了。”
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欧阳霏受这种苦。
被阵痛折磨到只求一死的欧阳霏，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只听见从旁边产房传出来的一声婴儿的啼哭，柔弱，稚嫩，好听。
而她的陆念欧阳……
“男孩，要看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