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梦佳一个与她不过是数面之缘的人,如果换了是旁人,在遇到那样的事件之后,谁会去管她的事情,管她留在世上的弟弟的死活?
可是辛然管了,还将那样一件被警方都定了的案子翻了出来,并请了唐律师打赢了官司,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辛然才会替死者,替那些女孩儿讨回一个公道。
辛然从夏良辰的脸上收回了目光,仰起脸望着自己身边的周先生,仿佛有暖意从心头渐渐泛开。
“别难过,一切有我。”周先生心里有些自责,这类事应该在他预料之中,可是————————最近还是有些乐不思蜀沉迷在从未有过的幸福里了,是他的疏忽造成了突如其来的事件。
以后,再也不会了。
辛然轻轻地摇头,这件事是她自己的,这五年偷来的平静并不代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有些事,有些坎,需要她自己迈过去。
以前最黑暗的时期都曾走过,何况现在?
辛然轻轻的抱了下周先生的腰,然后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目光里有着前所未有过的凝重轻声在他耳边说:“这件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周先生朝她凝眸望过来的时候,眸底有着几许的受伤和失落,她冲他侧了下脸浅浅地笑了一下,便放开了搂在他腰间的手臂,往那边夏良辰的父母走了过去。
“良辰,你先上楼洗个脸,让我和你父母谈谈。”辛然往夏良辰带着几分温柔地看着。
夏良辰看着她父母满眼的怨恨和流着混浊泪水的异常苍老的脸,有些犹豫,辛然抬起了手臂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声线更加的轻柔起来:“没事,周晋珩也在呢。”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周先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来,沉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司徒徐徐过来搂着她肩,将夏良辰带到了楼上去,她的目光往辛然和那对已经力竭的夫妻看了一眼,安抚地在一步三回头的夏良辰耳边小声的说:“相信阿辛,这些事她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目送着她们两人上了楼,辛然往卡座里坐了下来,周先生绕到了她的身后,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
无形中好似有什么力量让辛然终于从那曾经最黑暗最泥泞不堪,自己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来的深渊里看见了前方一缕微光。
“对不起。”这一声迟来的深深的歉意也许并不能让他们原谅她,但除了这句话,辛然又想不出其他的话来。
夏良辰说的那些事实,并不能让她这五年里都心情平静,更不能让她就以此为由而抹灭曾发生过的事实。
夏妈妈双眼瞪大嘴里只是说着:“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伊然,我们当时那么相信你能救活他……”
夏爸爸搂着妻子的肩,木讷地重复着她的话,五年的悲伤与不甘和怨恨,在今天找到女儿的时候又重新这么鲜活地被翻了出来。
辛然偏了下脸,将眼里愧疚的湿意强忍了回去,肩头轻柔地手掌心拍了拍她。
“良辰……”辛然在他们的指责与抽泣声里静默了良久,才又转过了脸来,看向了他们,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夏妈妈。
五年多前那张绝望的脸听了她愿意手术时的那种充满了光彩与希望的脸,早已不是记忆里的那张。
这五年多,她知道他们一直在不停的试图告她,可是法国巴黎最高法院判下来的决定,他们又能扭转什么局面……她收住了心思的时候,夏妈妈已经无比怨恨地盯住她的脸问:“小辰怎么了?伊然,是你坏了心肠,害死了我儿子,还不让小辰这些年回家对不对?”
夏爸爸也是同样的话。
辛然却苦笑着摇了下头,在她的身后,有着那样一个沉默的男人一直陪着她,让她将喉间的艰难压了下去,“良辰……她现在很好,如果她不愿意跟你们回去,我会好好劝劝她的。请你们放心,如果有什么难处我也会尽力。”
周先生在她的身后,手指翻飞间给对面的顾悠然发了一条信息。
在夏家夫妇又要激动起来的时候,顾悠然推门进来,走到了他们和身前对他们弯腰行礼,将平时一脸的笑收起来,很郑重又让人无法拒绝的对他们说:“夏叔叔,刘阿姨,你们一路从L市到这儿,今天也累了,不如我带你们去夏夏的宿舍住一晚。有什么事,等你们休息好了,再说不迟,你们二位看如何?”
司徒徐徐一直就在楼上听着动静,听到门口处的风铃一响的时候,夏良辰已经先她一步抢先从楼上下来。
走到她爸妈的旁边,对他们说:“爸、妈,这几年是我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她往门外看了一眼,这里是辛然最宝贝最不能被人触及的逆麟,如果今天来闹事的换成别人,她知道————————-辛然早已经对那些不长眼的人出手了。
可偏偏是她的父母,偏偏就是辛然这辈子心里最愧疚的人。
终于顾悠然和夏良辰将夏家父母哄着离开了店里,但显然今天的生意也不怎么好做,就连那些老顾客都离开,辛然索性让司徒徐徐关门,明天再说。
给那些女孩儿放了假,一个个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古怪。
聪明如辛然,又怎么会看不出她们眼底那闪烁间的怀疑和质疑?
司徒徐徐还是留了下来,陪着她,虽然有些不聪明的做了让周先生不怎么高兴的灯泡,可是辛然遇到这样的事,她这个朋友要再离开,她觉得自己良心难安。
锁了门上了二楼。
司徒徐徐抱了抱辛然,安慰她道:“阿辛,已经过去的事,不要难过了。医生是人不是救世主,医术再高超的医生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总而言之一句话,别人怀疑辛然是别人的事,但她相信着她。
就冲那个在机场里连认识都不认识她,就替她从持刀的流氓手里抢回了钱包和证件的女孩儿,就冲着这两年里收留她的情义,她就没有任何怀疑的相信着她。
再者,夏良辰的那些话已经那么明确,被所有医院和医生拒绝手术的晚期患者……
谁知就在司徒徐徐正善解人意也难得玩了一把煽情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背后两道好像要把她剐了的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僵着脖子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果然就对上了周先生非常非常非常冷凝锐利的目光,那样子盯着她无言间仿佛在警告她再这么抱着他女人,他就会对她动手似的。
司徒徐徐梗着脖子,没由来的哆嗦了下,将辛然放开坐到了她的对面去。
辛然异常沉默,时隔五年多,她人生里最不能提及的事件与人都汇集起来,冥冥之中仿佛有着什么人在安排着这一切。让她有些惶然又有些无所适从。
那是一条生命,岂是司徒徐徐的几句话就能抹消的?
“然然?”周先生坐到了她的身边,抬手将她的肩一搂,动作间说不出的温柔与心疼。
辛然蓦地回神,冲他微微地笑了下,和司徒徐徐说:“你也早些回去吧,我没事。”
司徒徐徐不怎么安心,这样的辛然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强大如辛然,她和夏良辰一样,总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与事可以打倒她,让她低头让她烦,于婉婉三了她男友怎样?住了一周的院后工作越发不顺,后来索性被孟敏华找了个由头解雇了。孟家如何?
害死了颜梦佳,还拉了别人顶罪,然而整个孟家都倒了,孟家姐弟得到了他们最应有的报应,受到了法律的制裁。A城从此之后谁还记得有过一个孟家?
但突如其来的夏家夫妇,让司徒徐徐明白了一件事:辛然同样是个凡人啊,她所谓的强大只是没有遇到那样的事。
司徒徐徐最后当然还是离开,她要再不走,没准儿周先生就真的能让她连这里也不能待下去了。
“去睡一会儿。”周先生吻了吻辛然的鬓角,她眸底的悲伤尽收眼底的时候,他越发觉得自己心疼莫名。
这件事————————-他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了。
辛然轻轻地闭了眼眸,靠进了他的怀里,轻声地说:“我知道你也一定和徐徐一样的想法,可是你不懂,周晋珩你们都不懂……是我当时太自以为是,如果不是我……他可以度过剩下的几个月。”
周先生的脸色有些发沉,揽着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了几分,隔了几分钟后他的声线低沉地问道:“几个月?卡尔都说他那些症状和程度就算不手术,也绝难活过一个月。”
听他提起了卡尔教授,辛然又想起了上回匆匆一面,自己就被哈里提起来的柴芸激怒消失去了海上,当时还差点儿……虽然只是有那么短暂的瞬间有过那样的想法,每每想起的时候还是觉得那样的自己让人轻视。
“然然,医生不是救世主。司徒徐徐说的对,卡尔也经常说这样的话,在他的手术台上几十年,也并不是没有失败的例子,不说他,就算是亚历山大·弗莱明、大卫·休伯尔、汉弥尔顿·史密斯在他们手里都会有无力挽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