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迈克医生主刀，毕竟他才是主治医生。”
辛然给了周先生这样解释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遇到迈克医生突然临时有事而来不了，卡尔教授并不知道她和蔺先生之间的事，看了她一眼，就淡淡地说：“南希，你来主刀。”
辛然左手无名指一曲，那手术前每次都会取下来的婚戒不在的时候，她觉得莫名心一阵空荡感。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试图对卡尔教授解释，她并不合适做主刀的事，可是卡尔教授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辛然却知道就算自己说出这些事来，教授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决定的机会。
那是连十六岁就第一次站到手术台上都没有过了紧张感，那是辛然那么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精神绝对的高度集中的一个手术。
开刀的那一刻，脑海里也有声音响过：“他是害死你妈妈的男人，他是将你二十多年人生观颠覆的罪魁祸首。”
只是，当辛然想到卡尔教授曾经的话时，那些所有的无关于手术和手术报告里的人和事都被她隔离了开来。
在她手术刀下的人是普通的病患，是一个需要她来挽留的生命。
手术时间格外的漫长，并不是因为她看到那些隐形的连网眼也不看清的肿瘤，而是因为那样一个病人的那么多的肿瘤从他的脑袋里取出来的时候，她觉得震惊。
她接触过他多次，都无法想象一个人是怎样隐忍着这种折磨的。
这是她切出最多肿瘤的患者。
所以后来那种尊敬油然而生的时候，辛然连一丝的反驳都没有，换了任何一个人，与病魔抗争这么久，又在没有任何亲人的陪伴下进行这样一次手术，都值得别人敬重。
整整八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就连楼上玻璃窗上的戴恩医院和科室主任都惊心，可是看着那手术台上面色连一分也没有紧张的年轻的女医生，都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屏起了呼吸。
卡尔教授一直等在一边，辛然手术多久，他就准备了多久打算随时替换她下来。
但辛然五年来没有在医院里手术，却也没有让他失望，甚至远远超出了他对她的期望。
手术灯一灭的时候，辛然才觉得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抬头习惯性的往楼上的窗口望过去，那边的几位医生————————脑外的权威般的存在的中年医生们都朝她竖起大拇指。
一边的卡尔教授微笑着对她说：“南希，很成功。”
短短的几个字，却赢过了无数的掌声和鼓励。
辛然对卡尔教授回以浅浅地一笑，“教授，我没有给你丢人吧？”手术的时候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那么多，现在下了手术台的时候，反而想起了这些刚才都没有想过的事。
两人走出了手术室，剩下的工作都由其他的医生和护士来完成。
“怎么会？你是我们的骄傲！”
那样不吝啬的夸赞，却让辛然的脸微微地泛了绯红，脱下手术服的时候一遍遍洗干净了手的时候，对卡尔教授打了声招呼，就往手术室的门外走了出去，并没有走医生通道离开。
肯在外面，那些面无表情的保镖们也都在，见她出来的时候，那些人不过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肯往她走过去，朝她弯腰道：“辛小姐，谢谢您。”
“手术很成功，剩下的时间，你们多留心吧。”
辛然说完这话连办公室也没有去就往电梯里下去，等她这边才下来，就听见了安全通道那边的门动静很大的一响。
紧接着哈里的声音喘着吼了一嗓子，“南希！”
辛然回头看着他，他已经奔了过来，双手按在自己在双膝上又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一咧嘴扬起了灿烂又阳光的笑容伸手就将她抱了个结实。
“我就知道肯定会成功！”
辛然笑了起来，拍着他的后背说：“好多人在看着。”
说起来没有谁比她自己更盼望这个手术会成功，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卡尔教授向研究所推荐了她，排除众议哪怕得罪了不少人也要把她拉回这行来。
“我们是卡尔教授的学生。”辛然笑意浅浅地在哈里放开自己的时候一脸的骄傲地说。
哈里也得意地扬着眉拍着她的肩头说：“对！我们是卡尔教授的学生！就不能给他丢脸！”
这话和辛然刚才问教授的问有些异曲同工。
说明他们每个人都不想给教授丢人。
“对了，你要回国吗？”哈里灿烂的笑容有些凝滞，盯着她一咬牙终于问出来：“南希，如果是柴芸找你做她的主治医生，你会答应吗？”
辛然知道他最近都在安排柴芸手术的医院和时间，只是——————-以她和柴芸现在的关系来说……
“哈里，我要先走了，这边就交给你和教授了。替我和教授说一声，我爷爷那边一定要我在年夜饭前赶回去的。不然会罚跪小黑屋！”她边说着话，边头也不回的往自动门那出去。
抬眼就对上了门口处不知道已经一个人站在那儿多久的周先生，他眼色幽沉地盯着那边的哈里不放，活像要做些什么一样。
辛然对上他这样幼稚的神情，就由不住翻了个白眼，“快点走吧！”
手术时间预计是十个小时左右，没想到的是这么快，才上了车子，辛然就疲倦极了的枕在周先生的腿上连眼皮也不想睁开了。
在周先生的温暖的指腹按在她的太阳穴的时候，她静静地说：“手术，是我主刀的。”
周先生的手指就是一滞，但这个事实好像又没有让他很意外，他温声说道：“然然，你睡一会儿，到了机场我喊你。”
可辛然说：“我怕自己一旦睡过去，就不想醒了。”
没准儿连晚饭也要错过了。
从上午十点到现在的手术，再过一会儿她就真的要错过晚饭，周先生好像笑了一声，但那样的笑声辛然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当作了幻听。
这么想归想，她已经在心里想象着他扑哧笑起来的模样，带着一丝的孩子气，又带着浓浓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惑。
周先生的笑容，完全会有那样的让她心悸莫名的感觉。
路上往机场过去的时候，包里的手机也没有响过，一上午她在手术室里，手术就扔给了周先生保管，他也没有说有什么人打过电话的事。辛然就当没有人找过她。
还是来非洲的专机，才上去，辛然洗了个澡就要去睡觉。
那八个小时的时间，耗掉了她大半的精力，不算是精疲力竭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周先生那边已经做了色泽诱人的素面给她，久违的那种味道，就像回到了A城的时候，那时候一帮子女孩儿整天在店里八卦，又会跑到她家里打扫，吴小樱会做很好吃的素面给她。
司徒徐徐将卫生间里的垃圾袋子撕开砸在苏子凡的脸上……
“周先生，我发觉自己老了。”辛然托着下巴盯着那碗素面有些萎靡的说。
周晋珩往桌上固定碗的时候一楞，差点儿在一股气流里就把一碗面全部给扣在飞机的地毯上，他直楞楞地看着她问：“怎么这么说？”
过年她也才二十六岁，韶华年龄，怎么会觉得自己老了？
他做错了什么让她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不得不说周先生情商真的开始颠覆所有人对他从前的认知。
反应辛然的话都会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些关键所在。
辛然有些头疼，抬起头的时候还有带着几分的沮丧说道：“缅怀过去，就是一种衰老的表现。我刚才想到很多以前的事……你说我不是老了，是什么？”
周先生对此就有些回答不上来了，只能坐在沙发里将她捞进怀里，吻了吻她的眉头慢吞吞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变心。”
所以？
这是在变相的承认，她确实老了的事实吗？
辛然有些哭笑不得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之后实在太头疼了，匆匆吃了半碗面就倒进了沙发里。
可周先生托了托她说：“去床上睡吧。”
机舱另一间做了很大的卧室，还有浴室，厨房和卫生间样样俱全，就算开着飞机去旅行，他们都可以飞好几天。
“我不要，就睡沙发！”
那个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变心的话，显然是没有说对心思，让她有些郁结在胸。
周先生拉过毯子给她盖好才去接着把她吃剩下的面吃完，然后又自己吃了一碗后再收拾洗碗，等他处理完这些琐事的时候，那边沙发里的辛然已经沉沉地睡去。
周先生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来。
好像是期待，又好像有些怨念，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多一些，还是不开心更多一些。
等到快到A城的时候，辛然又姗姗来迟的大姨妈替周先生做出了选择。
好像——————-他现在还是没有做好做一个爸爸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