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这几个月好吃好睡,个头又蹿高了不少,站在殿中,也有了亭亭之姿,烛火映衬着她的面容更加的粉雕玉琢,眼眸里似有无数碎玉流转。
庆禾帝回神,“如意?怎么了?”伸出手拍拍身旁的座位,“来父皇这里坐。”
卫昭嘴唇抿的紧紧的,一步步走上前,庆禾帝下了榻抱起她,她便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埋在他的衣襟上。
庆禾帝温和的问道,“怎么了?跟父皇说说。”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郑大官早示意着林嬷嬷出去问话了。
林嬷嬷也一头雾水,“睡前还好好的呢……”
卫昭在屋里哭得抽抽噎噎的,“父皇,呜呜,我想我娘了。”
庆禾帝脑中滑过杜苏氏的容颜,哆嗦了一下。
被翻了牌子的赵宝林精心打扮了一番,结果到了陛下寝宫门口却被阻了回去,郁卒的差点儿内出血,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公主在陛下这里,赵宝林的郁闷可想而知,从前,争宠的好歹是各种美人嫔妃,现在好了,多了个三公主,人家还不按套路出牌,随时随地截胡。
郑大官悄悄的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公主已经伏在陛下怀中睡着了,庆禾帝慢慢的拍着她的胳膊,有一下无一下的打着拍子,眼中泛着慈爱的光芒,郑大官突然就想起一句话来:既当爹又当娘。
可怜的赵宝林还巴巴的等着通传呢,郑大官只好赔了小心请了这位倒了霉的祖宗回去,陛下多长日子没有临幸后宫,这头一次的彩头落到赵宝林头上,不知道让多少人妒忌的红了眼,可惜这彩头烫手,赵宝林接不住,只怕转眼间就由被人嫉妒万分落到嗤笑不止的境地,这可真是运气不好。
且不说赵宝林银牙暗咬的被原路返回,卫昭一觉醒来,吃喝一通后一点后遗症也没落下,就是添了个晚上找父皇的毛病,只要庆禾帝一番牌子,卫昭必定过来,对此,庆禾帝真是痛并快乐着……
很快就到了九月初六,宫里头皇子公主们的生辰并不大过,可京中世家勋贵们的眼也不瞎,不少人都送了礼过来,好在大家还算沉稳,没有送厚礼,只是捡着觉得公主可能喜欢的稀罕物送了不少进来。
宣德将军府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庆禾帝牵着卫昭的手溜了一遭,卫昭极其淡定,对成国公府送来的一筐葡萄跟宗正寺献上的一篓寿桃多看了两眼,庆禾帝哈哈大笑,父女俩各吃了一碗寿面,这个生日也就过去了。
到了初九这日,皇帝赐下菊花酒,从自己的内库拿钱赏了燕都及近郊各县到耄耋之年的老人每人十两银子,他自己则带着卫昭去了景山。
卫昭坐在庆禾帝前面,兴奋的看着景山两侧的景色,不住的催促着,“父皇快一点,快一点。”
庆禾帝听见她的叫声,便夹一夹马背,可惜两人前后左右都是侍卫,马匹根本跑步起来,卫昭空有一腔热情,急的自己夹马背,可惜她那点儿小力气,一点用也不管,“等下山的时候,朕带着你跑一跑。”
景山半山腰有一座十丈高的鎏金大佛,庆禾帝带着卫昭下了马,对她说,“去吧,好好的拜一拜,你心里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却在你身上。”
飒飒山风吹得一行人披风翻飞,卫昭默默念叨了一番,站起来走到庆禾帝旁边,顿了顿对他说,“父皇,儿臣会孝敬您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儿臣要做君子!”
庆禾帝温和的笑了笑,心道,帝王要是做的太君子了就辛苦了。
父女俩干脆弃了马,一起爬到山顶,侍卫献上茱萸,卫昭亲自采了放到绿竹准备好的茱萸囊里,帮着庆禾帝系到左臂上,郑重的说,“父皇,您会活到一百岁的!”
庆禾帝眉开眼笑的点头,这话他爱听,也不说别的,活过杜苏氏就行!
上马的时候,卫昭已经跃跃欲试,庆禾帝笑道,“带着你跑可以,不过需答应朕一个条件,以后不许挡着朕翻牌子啊!”
卫昭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一副吃了亏的样子点了点头,“父皇以后要常带着儿臣跑马才行。”
结果到了晚上,郑大官带着一脸牙痛的敬事房太监来了,庆禾帝饶有兴趣的等了半日不见卫昭过来,兴趣缺缺的打算翻一个就算了,见敬事房太监的便秘脸还多看了两眼,等翻了一个,才发现上面写着“三公主”。
卫昭在蹦跳着迈进门槛,庆禾帝哭笑着一个个翻过来,果然个个都是三公主。
卫昭行了礼,“父皇您翻我啦!”
庆禾帝点头,“嗯,朕还要揍你!”
庆禾帝清心寡欲的过了好几个月,心情倒是还好,卫昭总算老实了,每天上午跟着钱太傅乖乖的学习,下午则跟着骑射师傅锻炼,伴读们年纪小,进度也跟不上,钱太傅干脆将人都要了过来,讲了一个月,好歹选了十个略伶俐的陪着卫昭读书,其余的人则是只跟着学几个字罢了。
至于皇子公主犯错,伴读挨打这事,卫昭经了一次,就再可不肯出错了,凡事学习,一概的认真完成着。
庆禾帝叹气,“这还真要当个君子……”
王太常同叹,钱太傅不敢怒目直视皇帝,只好转着目光投向王太常,王太常还在点头,“做君子太累!”
钱太傅:ma的!做小人不累,做墙头草更不累!
小伴读们做学问不大中用,玩起了倒是一等一的会疯,骑射师傅是卫尉那边推荐的,王太常自告奋勇考察了一番,选出来的这个师傅,嗯,很随和。东宫侍卫长不止一次的心里骂他谄媚,可卫昭每每深夜去破坏庆禾帝的好事,周侍卫都极其上心,从不拦着,轿子抬得稳稳当当,不知道的恐怕以为他对皇帝有什么心思呢。
下午,王美人李美人坐在御花园里,听着东宫那边呼啦啦的孩子的欢呼声,自从上次出了方明的事,宫里的事就不是那么好往外传了,两位美人顾虑着肚子,在宫里龟缩着,只缩到进了腊月,见陛下毫无申饬,这才敢出来活动活动。
“这宫里还就是有了孩子才多些人气,姐姐说是不是?”王美人抱着手炉含笑起头。
李美人点头,她精神不如王美人好,肚子也没王美人那肚子尖,“是呢,孩子总是可爱可怜的。”
“可不是呢,我呀最喜欢听见这孩子的欢笑声,一听到耳朵里,心里也跟着欢喜不尽,这孩子生出来,眨眼就长大了……”
李美人站起来往外走,“叫你说的我都想去看一看这些小姑娘们了,你去不去?”
虽然是那样问话,却连头都没回,王美人虚虚的站了站又坐回去,“我就不去了,这走一会儿就气短……”
王美人赞叹着羡慕着看着李美人往东宫走去,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可怪不得她,那东宫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就是想亲近,也摸不到门路!若是进去了,那里头可有三十几个毛孩子呢,这万一磕着碰着,有个好歹,谁还能跟五六岁的小孩子计较那个?公主又是个陛下娇宠的,这亏只能是苦苦的吃了。
守着东宫门口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这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美人要来东宫,到底能不能进让不让进竟然没个章程,从前统领也没说过啊,可惜统领白天回家歇着去了,两人到底不敢擅专,一个人拱手行了礼,转身进了东宫请示去了。
卫昭正带着一群毛孩子玩老鹰捉小鸡,听了红竹的禀报,伸手接过兰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疑惑道,“她来干什么?”
“说是听见这里热闹,过来看一看。”这东宫可是跟后宫泾渭分明的,自从公主搬进来,还是头一遭有后宫的人过来串门,从前愣是没接待过,也不知道叫不叫这人进来,按理,公主为尊,想叫进就能进,不想打发回去就是了,可是美人虽然品级低,也是皇帝嫔妃,名义上是公主庶母,这敬意总是要有的,若是直愣愣的打发回去,陛下面上也不好看啊。
卫昭一边点头示意知道了,一边对兰竹说,“给大家都预备帕子,擦一擦汗水。”伴读们穿着统一的短打,衣裳里头没法带帕子。
拿过小宫女端来的温水喝了一小口,“这事问林嬷嬷去,若是她觉得合乎规矩就叫人进来吧。”
两位美人是挺能生事,不过她也不是怕事的!
李美人比王美人聪明,可是她也是个怕死的,怕死这件事儿跟聪不聪明没关系,耗子还怕死呢。
李美人觉得自己揣着的不是个孩子,而是只耗子。
她后悔了,一日一日的战战兢兢,唯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拖走了,也就王美人那大傻子,吃的心宽体胖。
陛下对公主的宠爱有眼睛的都看见了,她们这两个怀着孕的算什么呢,一个人厌恶还是喜欢,亲近还是疏离,她有眼睛会看。
没进宫的时候,王美人也算是颇有一番胆量的,帝王还不是照样是个人?等进宫,一步步被人安排着验身,承宠,放出有孕的消息,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顺利的她认为生孩子就跟出恭差不多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