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太监,能窜到他这地步的,光凭运气的话,早几年就死透了,李软聪明机灵,李青从前不让他靠近太女,他便做一些打听消息的活,靠着能给李青一些实用的消息才在李青身边坚持了下来。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他的赌咒发誓,感激李公公的话。
除了李公公,这个皇宫还有个能直接管他头上的是,便是陛下,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也是他的主子。
当奴才的,为主子舍命是一种荣光,李软觉得自己并不怕死,如果能死得有个好名声,能让主子记住了,他也是不怕为了主子拼命的,当然,他也渴望权势,营营汲汲的往上就是希望能有朝一日做个像郑大官那样的人。
“奴才是殿下的奴才,心中,自此以后,只有殿下一个主子。”李软跪了下来,他既然认主,就不会对主子撒谎,从前的是是非非,他不能否认,但以后的路,他明确的告诉了如意。
“好,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护着你一日。”
“我要你做一件事。”
林嬷嬷腿上有伤不能近身伺候贵人,可也怕其他人有伺候不到的,便找了四竹让她们晚上一起值夜,两个上半夜,两个下半夜。
红竹绿竹上半夜,紫竹兰竹下半夜。
如意半夜发起烧来。
红竹小声惊呼了一下,正要找人去叫御医,就见李软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殿,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殿下不叫惊动别人。”
此时,红竹也顾不得怪李软私自进了内室,小声对他说,“你知道什么,殿下发烧了啊,不叫御医,难道让殿下一直病着不成。”
绿竹也帮腔,她急的眼睛通红,“殿下的脸都烧红了。你们还在这里争论这些。”
李软寸步不让,“白天殿下交待过,夜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惊动他人。”
红竹指着他的鼻子,“殿下没交待过我,谁知道你在这里是不是胡说八道!”
李软摇头,“是不是胡说八道,殿下醒了便一清二楚,但是殿下之前说的话,我却要一丝不差的执行。”
红竹气得跺脚,“你怎么说不通,殿下难道还知道她会生病不成,你不让叫御医,那殿下若有个万一,这责任谁担着。”
绿竹又看了眼如意,小声说道,“你们俩个先别顶了,”对红竹说道,“你冷静冷静,我看小李公公也不是会胡说八道的。”又问李软,“殿下可还有其他的交待?”
李软摇头,“殿下只叫不能惊动他人。”
绿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咱们几个想想办法?还是将紫竹和兰竹也叫起来?”
李软还是摇头,他声音冷静,“此时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不到叫她们起身的时辰,硬找了来,万一被其他人看见就麻烦了,起码违背了殿下的意思。
红竹,“现在不叫,等她们来了,不还是一样知道么?”
绿竹伸手止住她的话,“行了,咱们先想办法给殿下降温。殿下不让惊动旁人,但是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也不能干看着不动弹。李软你说呢?”
李软这回很痛快,“我听姐姐的吩咐。”
绿竹道,“好,那你去烧水,就在咱们偏殿的小火炉上,兑些不烫手的热水过来。”又对红竹说,“你先去找些温水,我们一起服侍殿下喝了。”
红竹觉得自己是双手难敌四拳,认命道,“好,那要是早上还不好,可一定要找御医。”
绿竹深深的看了一眼李软,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绿竹的年纪大些,也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这些在皇宫里头,林嬷嬷都给她们培训过,有那些生病的小宫女,林嬷嬷不叫她们去伺候,却让她们近前观看过旁人怎么照顾病人。
太女这几年并未生过病,绿竹还曾暗暗得意过,谁料今儿就来了这么一出。
她琢磨着这是太女跟陛下闹了别扭还是别的,手底下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顿,将热水一遍一遍的擦着她的额头跟腋窝,手心脚心也没放过,那边红竹也捧着温水过来了,“我试了,这水正好入口。”
绿竹也顾不得拿帕子擦汗,直接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她这一着急面上不显,嗓子却哑了,“拿过来吧。”
如意不多一会儿便烧的嘴角起皮,李软站在一旁,心里不是不着急,直盼着殿下能快点退烧下去,殿下的身边除了刚回来的那一会儿,其余时间根本没断过人,李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殿下好似知道自己会有事似的,只嘱咐他看好了殿中的人,让他看看有几个能用。
李软明白太女的意思,那能用就是只认太女一个主子,只是这话,她跟他说了,却不会再跟别人说,先不说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会是怎么一番反应,只太女的心思就不是他可以琢磨的。
李软知道自己,若是想被太女用,能被太女用,必须先表示出绝对的诚意和忠心,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办事的能力。
若是今夜出了纰漏,太女醒来,他说不定就再也不能得用了。
如意烧的迷迷糊糊,嘴里动了动。
红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呢,连忙说道,“殿下说话了,快听听殿下要什么呀!”
绿竹侧耳靠了上去,半响摇了摇头,声音太小了,根本听不清。
李软咬了咬牙,建议到,“再给殿下喝点水,我去拿被子,试一试发汗吧?”绿竹点了点头,红竹说道,“我去吧,不叫我做点事,我快疯了。”
很快被子就拿了来,李软帮着盖在如意身上。绿竹的手一直在被子里,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惊喜的发现,手心里有湿意,连忙换了一只手去摸,这才敢确定,“殿下出汗了。”
喜得红竹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念佛。
李软也勾了一个极淡的微笑。
子时过半,紫竹和兰竹进来了。好在如意的温度已经慢慢降了下来。
绿竹红竹累得半死,却不敢稍离片刻,对紫竹两人说道,“再过两个时辰殿下也该起了,我们干脆就在地上铺了铺盖歇一会儿吧。”
紫竹兰竹巴不得人多谢,哪有不允的。
红竹的心也大,拉了拉绿竹的衣服,“有事可一定要叫我。”
绿竹毫无睡意,点了点头,小声道,“你歇着吧,白天还要伺候殿下呢。”
如意觉得自己五岁以前的事情忘了许多,可有一件记得十分清楚,她若是吃了生姜便会发烧,那次还是她看见春花拿着生姜就馒头吃,她好奇的啃了一口,结果没到晚上就发烧了,把她娘吓得不清,爹更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了郎中过来。
那郎中仔细问了她的饮食情况,将结论说了,还被杜老大唾了一口,说人家是蒙古大夫,不懂装懂,没听说过吃姜会发烧的。
可是她就是会发烧,后来她不慎又吃了一次,幸亏她不怎么喜欢姜味道,吃的不多,只烧了一会便退了下去,杜苏氏有了经验,只顾着不让她烧着了,过了一夜见她没事便叮嘱她以后不要吃生姜。
今晚的晚膳上就有一盘凉拌脆藕,她捡了几块姜吃了,还没睡的时候便觉得心里烧了起来。
她想家了,也想爹娘了,想那个她大概永远回不去的家。
?
想她或许终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
她想痛快的喊一声“娘!”
紫竹兰竹过来,李软不好再继续呆再室内,便转过屏风打算在屏风外头呆到天亮,他心里比绿竹红竹更加期盼着太女能好起来,甚至他都在想,难道太女知道自己会发烧?
如果太女真的知道,那这发烧是不是她故意的?
李软晃了晃头,这不是他该想的。
从今晚的表现看来,绿竹老成稳重,顾忌着太女的命令,可红竹,若是没有绿竹在一旁压制,他肯定管不住她……还是等明日等见过太女再说吧。李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绿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她照顾太女足有五年,叫她说,太女是她所理解的算得上是最完美的储君了,她不爱奢靡,不挑食,每顿饭只有有数的几个菜,衣裳也不爱绣花,平日里对宫人也好,没有随意的打骂,不管是不是在她面前做错了事,一律是按照规矩处置……
太女其实是个好主子。
从前绿竹觉得太女不跟她们做宫女的交心,是因为不是从小长大的缘故,可现在她有点怀疑了,今日的李软,还有前面的李青公公,这些人比她们来的晚,太女却明显的更倚重他们。
绿竹想到此处心口便有些灼痛。
寅时中,如意醒了,紫竹兰竹带人捧了洗漱用品过来伺候她洗漱,绿竹站在一旁,如意看了她一眼,绿竹的眼睛熬的有些红了。
如意看了漏刻,离卯初还有半个时辰,她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歇着去吧,孤要自己坐会。”
她的话语刚落,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几乎不闻呼吸声,过了有几息的时间,紫竹等人才连忙齐声应喏,静悄悄的退了下去。
绿竹的冲击却更大了些。
她跟红竹伺候殿下最久,殿下虽然看着性子有些冷清,却爱看别人热闹,就算成了太女,也从不用太女的自称,为此还同太傅争论过一回,还是陛下发话,太女年纪还小,等参议朝政之后再用“孤”自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