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吃到肉,他的面子也没地儿搁了。
看了她一眼,只好伸手拿过一旁的盒子,放到自己身旁。
“哎呀,我想起来了,曹御医今儿早上还跟我说呢,你正长身体,每日里都要吃些肉才好……”将菜盘子又换到他面前。
屋里伺候的都低着头,将笑容死力的憋着。
不过这样一来,这顿饭倒是憋着劲吃了个饱。
一直到了戌时中,两人才放下筷子。
如意道,“走,出去转转,消消食。”
付同还跟薛端谦在喝酒,透过窗户看见太女跟薛礡云低声说这话走了过去,目光微闪。
薛端谦喝得眼发花,“看什么呢你,快给老子喝。”
付同小声问,“你怎么不找你侄子喝,我看你俩好的跟父子一样。”
薛端谦瞪了他一眼,“你嫉妒我侄子长得好看了是不是?”
付同白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喝多了呢,敢情这还清醒着呢。”
薛端谦说,“你撅撅腚……”
付同塞了他一筷子红烧猪蹄,“吃饭呢,这么些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薛端谦,“是你先起头的。”
付同道,“我说什么了?”
薛端谦,“你没说,我就感觉出来了。正所谓心有灵犀……”
付同一脸恶心,屁的心有灵犀。
薛端谦那话虽然没挑明了说,但是付同也知道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心道,就你有侄子啊,待会老子也问问这次跟来的侍卫,随便哪个,最好找个姓付的。
妻子姓王,母亲姓孙,再不行就从祖母外祖母那边的姓氏里头找,就不信他堂堂一府知府,找不出个侍卫侄子来!
薛礡云跟如意坐在后园的凉亭里头说薛家的八卦。
饶是如意一向自诩脸皮厚心狠手辣,听完也忍不住赞一句好一出虐恋情深。
原来薛礡云的曾祖薛光儒跟薛端谦的祖父薛光树竟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两人的父亲薛松,小时候跟薛光树的母亲王氏定亲。
到了十三岁成亲的年纪,王氏却开始守孝,先是母亲的,好不容易守完孝,十六岁也还不算晚,两家前一天刚商议了聘礼的事情,王氏的父亲又病逝了,王氏的父亲是秀才,王氏怎么也不肯在热孝里头成亲的,只好又守三年。
这样出了孝期便是十九岁了,薛松还大王氏三岁,也就是他已经二十二岁。
薛家不乐意了,王氏没了父母,薛松不成亲,他底下的弟妹都不好娶妻嫁人。
可是王氏年纪也大了,薛松这头好不容易劝下父母,反正这都等了五年了,还有一年就出孝,到时候简单点办一办,也不拘聘礼多寡了,他当哥哥的就算是对不住弟妹们了,可到了第六年上头出孝后的第一天,王氏的祖母又去世了……
薛松还愿意等,这就跟股票一样,高价买入,跌到底,谁也不忍心割肉卖,都等着它反弹呢。
薛松的家里人不乐意了,就算他家里人乐意,弟妹们定亲的人家也不乐意,还不成亲,自家的闺女儿子也被磋磨成了老姑娘老男人了。
直到薛松的母亲发话,“她那头守完了孝,无人可守,接下来可轮到咱们家了,你是准备着,是为娘的先被克死,还是你爹先被你克死?”
两个人没缘分是天注定的,看王氏这样,也不是不懂事不知礼,是个好姑娘她才给儿子定的,可就是两家没缘分……
她这样对薛松一说,薛松就害怕了。
薛松退了王氏的亲(股票割肉卖的心情),娶了同乡的李氏,李氏生了薛光儒后,王氏的孝终于也守完了,王家就剩了王老爷子跟王氏祖孙二人。
薛松经常去帮忙,多少年了,就算割肉卖了,不买回来也要常去看看……
说起来王氏跟薛松的感情,要比李氏跟薛松好(股票买了多少年了啊!),一来二去的就有了闲话。
后来二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薛光树。
薛光儒那时候都记事了,日夜看着母亲偷偷垂泪,心中存了事,十岁的时候偷偷离家,进了军队,从一个小兵做起,足有十年没有回家。
丈夫不是自己的,儿子走的不见踪影,李氏郁郁而死。
薛光儒跟薛光树虽然是亲兄弟,可也是仇人,如果不是王氏,李氏不会死的那样早。
李氏死了,王氏却不肯嫁给薛松,不管其中有什么因由,薛光树到了二十岁上还是个私生子,在家乡的名声并不好,也一直没有娶到老婆。
薛光儒则凭借军功不仅置办了家业,还娶了同僚的妹妹,成功的生出了长子薛崇谨和次子薛崇静。
薛松管不住大儿子,二儿子也没管好,薛光树到了三十岁上,才终于娶了个寡妇,薛松已经不大行了,喊了薛光树近前,叫他去参军,
“你哥哥能从十岁就开始在军中,你都三十岁了,总比你哥哥十岁的时候强些吧,好好的去干吧,起码有个军饷能养家糊口……”
薛松自觉对不住薛光儒,自己离家出走,生死不知音讯。
薛光树在军中就是个普通人,很老实,却阴差阳错的救了薛崇谨一命。
薛光儒那时候都成了千户,王氏李氏等也都已纷纷作古,父亲生死不知,而立之年的两个兄弟碰面,各有心酸。
“薛光树是个厚道人啊……”如意听了叹道,没有薛光树的救命之恩,薛崇谨死了,也就没有后头的薛端敬跟薛礡云父子什么事了……
薛礡云见她满眼兴致勃勃,便不有自主的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果然如意喝了两口水接着问道,“你们家的爵位是三代降袭,那难不成是……”
薛礡云一脸“你可真会抓重点啊”的表情,如意则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等着他解惑。
“高祖离家十年后,在燕都以军功被当时的太祖皇帝封为昌平侯,不过高祖并未再娶,曾祖曾想将爵位让给二曾祖,不过二曾祖并未上族谱。
高祖那时时日无多,爵位便落到曾祖头上,曾祖亲自教导了二曾祖的儿子,后来我家这一支留在京城,二曾祖那一支被曾祖记到族谱上,置办了家业,渐渐兴旺起来,却留在了边疆……”
如意小声道,“你高祖可真厉害。”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被封侯。
薛礡云也小声道,“我问过我母亲,高祖挺有本事,就是……”
就是太多情了些,辜负了李氏,也辜负了王氏,对孩子们来说,虽然有了爵位,虽然子孙现在都过的不差,可是还是差点事。
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祖宗的事不太礼貌,薛礡云解释的说道,
“我本来不知道这些事的,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我母亲便一遍一遍的讲给我听,听说我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是二曾祖听说了,从云州托人送了药进京……”
如意了然,难怪薛端敬告诉薛礡云要好好尊敬的对待薛端谦,父亲和儿子都受过人家的大恩惠,换成是谁,也得好好的敬着。
“那怎么,薛端谦像是不认识长平伯府的样子?”她不耻下问,然后就看见薛礡云又瞪她,关她什么事呀!
薛礡云咬牙,“三代降袭,我祖父去世,父亲跟他们来往,都只写薛家。”
如意囧。
末了安慰道,“你哥哥挺优秀的,说不得将来会立个功劳什么的,又升回去呢……”这种安慰,跟打击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侯府伯府的,都是面子,面子……嘿嘿……”得,这句还不如刚才那句。
薛礡云靠着围栏坐着,将头扭向一边。
如意站起来往他那边坐了一下,看见他耳朵微微一抖,心中偷笑,伸出手偷偷勾了勾他的手指头,立即被他攥住了。
宽大的袖子将两人的手遮住,他恨恨的攥了一下又连忙松开,眉头却跟着舒展起来。
薛礡云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如意轻笑着低声问道,“你觉得薛端谦这个人怎样?”
薛礡云摇了摇头,“跟我家里人都不一样,我父亲有些古板,二房那边的叔伯,”他又将眉头皱了起来,“薛世叔总比二房那边好些的。”
这么多年,从没想着借势,当然他们薛家在京中也实在算不上得势,就是比普通人略好些罢了。
夜里的风有些凉,他的手热乎乎的,身上也带着一种皂角的好闻的气味,让她忍不住又往他那边靠了靠,两个人几乎坐在了一起。
虽然夜晚很安静,可薛礡云还是觉得到处都是人,有种他不能独自霸占她的难受,但是当她主动的轻轻的靠到他身边,他又无所畏惧了。
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歪头看着她,眉目中温情流淌,“曹御医说我的个子还能再长……”
如意将头往离他远的方向拉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样子要多气人有多气人,薛礡云忍不住问,“怎么了?”
如意严肃道,“你个子再高也得叫我姐姐!”
姐姐!
薛礡云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这时候的年轻人大概跟后世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觉得天地间,自己是唯一特别的存在,天大地大没自己干不了的事儿,看上山练功坐汤熬骨他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
就只是大一天而已,还不到十二个时辰!
薛礡云觉得肚子里憋着一股火,想发又发不出来的压抑。
想松开她的手,甩到一旁,又,不太……舍得……
好纠结,天地间最痛苦的莫过于你的爱人年纪比你大,而你是个男人……
头一次,他生出责怪自己的心,怎么就没能早一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