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的不情愿她看出来,可她并不打算更改自己的主意,只是跟林嬷嬷说,
“田御医年纪大避讳少些,你将他安置在行宫四公主住处的跨院里,委屈他跟李青等凑合一下。
四公主那里,她若是再犯脾气,不需你阻拦,尽管叫她玩去,若是生了病,御医随时候着就是。孤不会怪罪嬷嬷,父皇那里自有孤为嬷嬷分说。嬷嬷只管叫她在行宫里痛快着来吧。”
四公主的脾气她领教了,既然如此,便由着她,看她能将自己的命玩儿成什么样。
从前学习累了的时候,如意会抱怨自己投的胎不好,可后来跟各个世家的小姐们子弟们接触的多了,听他们说起各自家中的家长里短,如意觉得自己其实还好,累点也值得。
带四公主出来这事,她并不打算先斩后奏,而是先斩不奏,正好趁机看看行宫那里的人是不是老实。
不是说能瞒得过父皇,而是,只要父皇不提,那就是说她们这边没有泄露的,若是父皇提起来,那就是她御下出了问题……
“殿下,您眯一会儿吧,等到了行宫,奴婢再叫醒你。”绿竹跪坐在一旁说道。
如意摇了摇头,“不了,等会儿孤带着季盼她们骑马跑一段,打水来吧。”
如意这边刚洗完,就听见车外阿福的叫声,她掀开车帘,冯琳正抓着阿福的项圈往她这边看来。
仪仗停了下来,周轩骑马从侧面赶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孤带着人跑一跑,周统领不用跟随,你安排一队侍卫就好。”周轩答应着,几个东宫的副统领也跟他出来了,其中武艺好的有三个,周轩将这三个都派了出去,“务必跟紧了。”
如意对冯琳说道,“你陪我忙了一夜,去我的车辇里头睡一睡。”
冯琳嘟嘴,如意接着说道,“等到了行宫,林嬷嬷陪着四公主脱不开身,绿竹身上的事务也多,还需要你帮着我打点免得错了礼仪。”
冯琳这才高兴了,爬下车,径直去了太女的车辇。
高萱已经在一旁跳脚,“殿下,我不要睡,我也要骑马。”
如意,“行,不过你不能自己骑,让高证带着你。”
高萱一想到她哥那平稳至极的骑术,将头摇得跟吃了逍 遥丸似的,“我才不要。”
如意早知道她不同意,也不生气,只笑眯眯的说道,“那你跟季盼坐一骑。”
其余人都在耸着肩膀无声的闷笑,高萱原本就挺可怜季盼身下的那匹枣红马,驮着胖胖的季盼已经很辛苦了。
虽然她自己身轻如燕,可也不是空气,再说,她也没练好轻功,只好委屈着朝她哥伸出手。
萧嘉在一旁道,“好你个高证,原来是暗度陈仓。”
转身叫了身边的小厮,去找自己的妹子,萧虹已经定亲,死活不出来,萧嘉只好眼馋的看着太女殷殷的嘱咐了高证要小心带着高萱……可惜他妹妹年纪大了,而自己的女儿又太小。
如意一行加上侍卫百十余人沿着管道一路奔驰,堪堪到了行宫才算停下,此时如意的疲累才算涌上来,结果她刚下马不久,就见一个侍卫带着绿竹奔了过来,后头的红竹紫竹等人则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个个形容狼狈。
太女的仪驾直到申时末才到达行宫,其余人家则更晚,不过因为早就通知了,各家也都及早的派人到了行宫外围布置,所以都没耽误了吃饭。
王太常和钱太傅两老头子则被直接接到行宫里头,如意给他们安排了一处跨院,王太常住正室东边,钱太傅住西边,专为伺候四公主的田太医住了东厢房,李青住西厢房,四个人都没什么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如意起来,就见冯琳笑着过来,“太傅留了功课。他老人家去了皇家寺院。”
如意一怔,皇家寺院离燕都近,离行宫可不近,没等她开口问,冯琳接着笑着说道,“说是法式大师出关了,他们去看看能不能有幸见上一面。”
如意反应过来,“曾外祖也去了?”
冯琳点头,这回拿着扇子遮着嘴,“王太常不叫告诉您,我可没说,是您猜出来的。”
如意见已经成了事实,只好点头问,“都是谁跟着去了。”
“李总管安排的人,周统领也派了一队侍卫。”
两人说着话,绿竹匆匆来报,各家的小姐们联袂来了,冯琳连忙帮着如意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迎了出去。
到了晚上,如意洗漱完了,本是随口一问,“曾外祖他们可回来了?”
就见李软扑通一下子跪下了,如意吓了一跳,厉声说道,“说。”
李软战战兢兢的说,法式大师对外放话,说“诚心徒步上山的施主,或可一见”,太傅跟太常听说了,两个人互相不服,比赛爬山,结果王太常滑了一跤,钱太傅拉住了,王太常没事,钱太傅却扭了脚……
“跟着的人呢,都死了?”
李软跪着连连磕头,“是周统领的人过来传的信,奴才听了,跟李青总管说了,李总管亲自带着御医过去了,此时走了快半个时辰了。是,太傅有话,不叫影响殿下休息……”
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
如意气急,“你这么听太傅的话,干脆去伺候他算了。”
在房间里头转了两圈,见李软还是跪着不停磕头,抬脚踹到他肩膀上,“磕头有用么,还不安排人,孤要亲自去看了他们才放心。”
太女踹过来,李软这才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奴才们不怕挨主子打,就怕主子连打都不打,那就意味着不用你了。
他又磕了一个头,匆匆倒退着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李软这次却不能跟着如意去了,行宫里的人事更多,李青总管已经过去,他要留在行宫给太女看家才行,便安排了李净和李重跟着,又叮嘱了冯琳跟绿竹,连林嬷嬷那里他也亲自说了一声。
如意没去过皇家寺院,虽然她名义上在那里住了好几年,不过三公主那时候还小,又病着,也无人怀疑,这回周轩坚持跟着,如意答应了,一行人上了马,疾驰而去。
如意的骑术是宫内功夫最好的师傅教的,她又自幼颇有天分,座下的马虽不是汗血宝马,却也可以夜行千里不知疲倦,李净跟李重紧紧的跟在她身侧。
前头十多侍卫探路,周统领殿后,一个时辰后终于在山脚下追上了早先过来的李青等人。
李青也是一头汗水,衣裳都湿了,奴才不能在主子面前衣冠不整,如意见他要行礼,亲手扶了,“免了,先上山。”说完便大步朝山上走去。
皇家寺院在半山腰里。他们到了,却没有直接见到人。
原来法式大师将两位老人家接到了自己的居舍。
法式大师是父皇的替身,是如意的皇祖母当年替自己儿子亲自求的,如意到了此处,也只有乖乖等召见的份儿。
山风一吹,如意打了个寒颤,李净连忙拿出包袱里的披风,没有宫女,他跟李重便要亲自伺候,可他从来没这样靠近过太女,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如意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接过披风,自己系好带子,看着站在院子外的一堆人,“周统领安排了人轮守,其余人就劳烦主持给他们安排个院子。”
寺院的主持连道,“不敢。”知道太女殿下是一定要等到见大师,便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空了一大半,如意的疲累上来,便随意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又对李净跟李重说,“你们也坐下休息,在外不必拘礼。”
李净跟李重不敢都坐,两人商量了,一个出去借水借火,另一个就守着如意。
如意有时候看见李净,还会想问一问,他可曾后悔入宫?
可是她从来没开口问过,不是她害羞,而是她自己也知道,已经走到的某一地步,回头无望,不如不回头,可是她心里何尝没有执念和后悔?
也因为如此,她格外在意身边的人,希望大家都开心,都好。
此时夜风吹来,她已经知道自己这次冲动了,若换了父皇定要教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说不得还要罚跪跟祖宗道歉,可是她不后悔。
好在等了没多久,就有一个体态悠然面白无须的中年和尚过来请她进去。
李净跟李重想跟着,却被那人拦住了,不过和尚也不是不近人情,居舍大门敞开,从外头可以看见里头,里头又灯火通明,隐隐能听到王太常的笑声。
如意到了门前,恭敬的施礼道,“祝如意拜见法式大师。”
却是钱太傅高声说道,“殿下请进。”
钱太傅在正室里头坐在木榻上,如意见屋里没人,先看向他的腿,又抬头看他,见他摇头,指着内室,
“大师正在做晚课。太常跟法治大师在旁屋下棋。我无事,不必忧心。殿下过来坐。”指了指对面。
如意见他面上似有凄苦之意,心里先觉得难受了,双眼里似有波光的看着他。
钱太傅闭了闭眼,“我说了,你不要着急。”
如意越发的感觉不好,话都不敢说了,只轻轻的看着他点头。
钱太傅这才将头转向虚空,“今日见了大师,才知道孝慧夫人也来了山上礼佛,我本来也高兴,毕竟与杜卫昭有一场师徒缘分,不料,大师说,观孝慧夫人面相,似是有不祥之兆,寿元恐……”
钱太傅忍住泪意,“恐这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