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虽然有马车,速度却一点也没有慢下来,用如意的原话,“既然决定了要回去,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一点也不脸红的抹了自己原本悠哉着回京的打算。
老公爷高素年纪大了,车队里头最好的一辆车便给了他,高诃高谦在车里陪着,高谦本来也想留下来帮高证,被高素拦住了。
到了傍晚,一行人下车吃饭歇息了一个时辰,白日里那些在车上睡觉的侍卫们便精神了起来,换马,检查武器,而白日里值班的那些人则钻进了马车休息。
如意跑了大半天马,草草的吃了点东西便爬进车里,不一会儿薛礡云也过来了,悄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如意则问,“白天睡的好么?会不会颠的难受。”
薛礡云的心情仿佛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忙道,“睡的好,车子准备的好,一点也不颠。”
如意这会儿算是渐渐摸准了他的脉,知道薛礡云的性子也是个按头不喝水的,有些话说开了,捂着瞒着反而让他想多了,便道,“回去的时候大概父皇会见你,你不要害怕,我会在一旁看着的。”
薛礡云的眼睛里溢满了笑,轻轻的说,“我不怕。”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会错了意,如意挫败,白了他一眼,“你不要大意,他可不是个爱论理的,小心一句话被他抓住把柄,找机会打你一顿。”
薛礡云并不担忧,他对庆禾帝没多少好感,抢人家的孩子的帝王,谁要跟他论理,“我都知道,临来前,母亲给我找了师傅教导过入宫觐见的规矩,她说侍卫要护卫皇室安危,反而比那些大将大臣们更容易接近贵人,表现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陛见的机会。”
“嗯,你越是老实些,父皇觉得你没什么意思,大概也不会特意为难你。你知道当父母的最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孩子好了……”竟然是拐着弯的恭维了一下他。
薛礡云眼里的星光差点落到车里,如意见他被自己稍微哄一哄便这么开心,也忍不住欣喜,抿了抿唇横了他一眼,马车里头的四角上缀了四只夜明珠,淡淡的光晕充满了车厢,薛礡云被她那稍露妩媚的眼光一瞅,顿时觉得身子酥了一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早将她抱在怀里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如意的神色渐渐变得懒洋洋的,她倚靠在胖胖的大迎枕上,目光变得软和,薛礡云轻声道,“你困了,睡会儿吧?”
见她听话的将眼睛闭了起来,便拿起一旁的帕子将夜明珠盖住了三只,只留下一只,然后退出车外,外头跟他一起值夜的迟环看见他出来,点了点头,马车慢慢的速度便快了起来。
薛礡云从来便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而如意就更不在意了。
两个人要说来往,比起其他侍卫,甚至比起君统领来,都要多,可是平日里相处,谁也没看出他们多么亲密来。因此许多人,包括高素,心中的八卦之火都熊熊燃烧,各自在想太女跟薛侍卫有什么关系,是太女只喜欢他的容色,还是……,想不到薛侍卫平日里冷若冰雪,竟然也能得了太女的青眼。
只有高芊芊毫不客气,“那是,我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大言不惭的说薛礡云优秀非凡,因此才能被太女看中。
路上越接近燕都,来往的信件越多了起来,如意不得不在休息的时候提笔回信,常常没有功夫再好生的吃一顿饭,薛礡云白日里在马车里昏睡,晚上值夜,根本不知道,那些知道的人也没有谁想到能告诉他一声。
薛礡云坐到马车边沿,这天夜里同他一起值夜的是十六,见到后悄声跟他说,“公子睡下了。”
薛礡云点了点头,过了两个时辰,偷偷掀开车帘往里头看,见如意躺在团花暗纹的紫金锦缎大迎枕上,乌发散开着,衬托的肌肤白如雪,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的下巴竟然尖了下来,脸上本来有一点点的婴儿肥也不见了。
再顺着她的胳膊看下去,她手里还拿着一封没看完的信,可见是实在累了,不由的心中一痛。他放下帘子,又轻轻的坐了回去,问十六,“公子这几日看着像是瘦了。”
十六点头,“路上饮食不方便,公子又要求日夜兼程,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近几日的书信来往太多,公子白天坐在车里,时时的看信,有时候还要找老公爷过来请教,停下车的时候,就不停的写信……”
薛礡云张大了嘴,他不知道。
第二天白天再没睡觉,而是骑着马沿着山林找了些还挂在枝头的青果,顾不上尝一口便回了队伍。
君如夜看了他一眼,周至任劳任怨的替他通报,“公子,薛侍卫过来了。”
如意正拿着冯琳写的信琢磨,闻言唔了一声,叫了薛礡云进来。
薛礡云进来后才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急匆匆的跑回来,果子没洗。
他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如意摸了上来,“我闻到你身上有果子的香气了。”将他衣襟里头的果子都掏了出来。
薛礡云脸红耳赤,如意还在说道,“嗯,很香啊,我还以为是我鼻子出现幻觉呢……”用帕子擦了擦,就要张嘴啃。
薛礡云拦住,嗫嚅着,“没洗。”
如意欢快的笑道,“你是怕有人下毒还是觉得这果子有灰?”若是有人下毒,那才成了神仙了,要首先知道薛礡云什么时候出去,还要知道他摘哪棵树上的果子,否则林子这么大,要是一棵树一棵树的找着果子下毒,岂不是得累死?
不顾他阻拦啃了一口,然后高兴的眯起眼。
她这几日确实胃口不开。
这种青涩的果子不讨许多人喜欢,偏她爱那种酸酸的味道,觉得口齿生津,有一种清甜的香气。
“这些,我拿出去洗洗吧?”他问道。
如意摇了摇头,“不用,留在车里,闻着香气也叫人舒服。”
薛礡云见她说话,还不忘啃果子,问道,“好吃吗?”
“很好吃,你尝尝?”
薛礡云看了她手里啃了一半的那只青果,咽了一口口水。
如意却低着头,从剩下的十来只果子里头挑了只微微发红的递给他。
薛礡云连擦都没擦就啃了一口,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样子像是被人捉弄了之后想要揍人的架势……
如意抿着唇笑,见他拿着那果子,分明是想立即扔出去的样子,便伸手拿了过来,舔了下他啃的那处痕迹,然后也嫌弃道,“甜了。”
就像两个十分要好的小伙伴,彼此交换一样,薛礡云一个冲动从她另一只手里拿过她早先啃过一半的那只果子,恶狠狠的啃了一口。
十六发现,薛礡云一天没吃饭。
生平第一次,薛礡云倒牙了。
如意啃些点青果子,倒是将食欲勾了上来,再次停车休息的时候便多吃了一碗清汤面。
车马过了宿州,周轩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薛礡云靠在车沿上,见了他连忙招呼,“周大哥。”
周轩的脸色有些疲累,勉强打起精神扯了个笑,“你路上辛苦了。殿下方便见我吗?”
如意写完最后一字,在车厢里头说道,“周轩进来。”抬头见薛礡云给周轩掀开的帘子,“礡云也进来吧。”
如意拧着眉,“冯琳在信里说的支支吾吾,你告诉我,父皇那边到底是什么境况?”
周轩的脸又想扭曲,低声说道,“是尚书省的严仆射,陪着陛下打猎,遇到的一个良家女子……”
如意一拍桌子,“上林苑提前三个月清场,哪里来的良家女子,从天上掉下来的?”
薛礡云不知道冯琳信里写了什么,没想到如意见了周轩火气这样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周轩本来半跪着,吓得立即跪正了,过了一段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在上林苑,当时吏部的一个侍郎说上林苑的动物都养的温顺了,打猎没意思,严仆射便建议陛下挪到离上林苑有三十里的一个山庄里头打猎去了。”
“蠢货!”如意喝骂,“既然是他弄出来的事,怎么不将话圆圆了?父皇怎么任由严竟琛做这些不着调的事也不管管。”寡妇的名声难道是好听的,可恨那人还十分不识数,一受宠便不知天高地厚。
冯琳告诉她,父皇宠幸了一个寡妇,而且在遇到的时候,连说了三声“像,像,像!”
冯琳打听了半日,通过宫里的一些老宫女太监,七拼八凑的才摸索出,大概那女人长得像是已故的魏贵妃,也就是太女殿下的生母……
“父皇封了她什么封号?”明明已经从冯琳的信上知道了,她还是要再问一遍。
周轩小声道,“是楚国夫人。”
这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因为顾忌着寡妇的身份,所以不能直接接进宫,于是便在宫外赏赐了宅院安置了下来。
如意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完全的压了下去,接着问道,“宣德将军府的老祖宗怎么样了?”
周轩心中一紧,不敢隐瞒道,“老祖宗就是当日见到楚国夫人的时候晕了一次,醒来卧床休息了几日便痊愈了。”
如意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将那日楚国夫人跟老祖宗的对话都学一遍……”
周轩心中一惊,不由抬头,正好跟如意四目相对,见她双目炯炯,幽深似海,更是浑身一震,急忙低头道,“殿下……”陛下宠爱楚国夫人,已经散出话来,不许提那日楚国夫人气宣德将军府老祖宗的事。
如意见他嘴唇翕动,气道,“狗奴才,连你也欺瞒我!”
周轩却如同被点穴后又解开了穴道,松了一口气,“殿下息怒,属下等因为殿下不在京中,并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坏了殿下名声,冯……姑娘更是商量了林嬷嬷并李青总管,在第一时间以殿下的名义送了补药去府里,林嬷嬷带着冯姑娘见了老祖宗,温言宽慰了府中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