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摇了摇头,拉着他坐到床边。
薛礡云眼睛的神采已经变得平静下来。
如意的眼光则一直的平静无波,这样反而让他更自在了些,两个人不说话,却好似有了些默契。
如意扭头看着窗户,低声说道,“我刚入宫的时候很害怕,可是父皇对我很好,知道我做噩梦会亲自陪着我睡觉,没有一点的不耐烦,我害怕他的威严,却不害怕他会对我怎样,因为我觉得他对我就像母亲对我一样,在家的时候,爹他对我也很好,可是偶尔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其实普通人家,孩子若是顽皮了,家长们总会烦躁的,我能理解,但是父皇他没有,从来没有不耐烦,无论我什么时候去找他,总是对我极有耐心,一个人对我是虚情还是假意,我自认能辨认出来,所以确定他是真的心疼我之后,我便不想伤害他了……”
“我没有忘了母亲和父亲,但我不能去找他们,也不能在父皇面前说这个,虽然我们偶尔吵吵闹闹,可母亲的事情,我不能问也不能提,父皇他也从来不说,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样可以保全母亲。”
她垂下头,“我的身世经不起推敲,我也没法承受任何一点波澜,若是母亲因为我的胡闹,有个三长两短,我无法原谅自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所以我不能动,只能等时间久了,能寻得时机……”母女能正大光明的重逢就好了。
她闭了闭眼睛,将眼泪眨了回去,神色有一瞬间的虚弱,“平日里这些话我谁也没说,……也不敢说……”
薛礡云握住她的手,感觉心口被一种又酸又软的东西填的没有一点空隙,情不自禁的张嘴自责的说道,“是我不懂事,你怪我吧。”
如意摇了摇头,“我没怪你,只是觉得你自己不爱惜自己,而我又不能经常在你身边,看见你不善待自己的身体,我心里难受而已。”
薛礡云听了她的话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心里那酸软的东西像是熟透了的果子,开始结霜,慢慢的透出甜味,染上蜜色……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又轻快又欢欣,摇动着她的手,“我以后真的不这样了,一定都听你的。”
如意看了他一眼,哼道,“那你好生待在这里,等新兵的事忙完了再回去。”
薛礡云连忙投降,“就这一次,我想送你回去……”他脸色微微发红,偷偷在她耳边说,“你骑马累了,或者困了,我可以抱着你……”
如意不肯,“才说好了,就耍无赖!”
薛礡云听到她的声音,却觉得身子也轻快了不少,脸色显出笑容,“真的就这一次,回来我会好好练功,你以后都由我来保护……”
得了,还是想当她的贴身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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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成国公高素得知太女去了薛礡云的屋子,还一去一个时辰,不由心中思量,太女今年可是十五岁了,而薛礡云,年纪是不是小了点啊?回去是不是要跟陛下说一声啊?不过该怎么说,才能不让陛下生气,也不让太女对自己有意见呢?这个貌似有点难度啊!
然后继续想到,殿下这样,会不会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待得知两人衣衫整齐,并不不妥后,才松了口气,在高管家的催促“明日出发,您早点睡吧”声中闭上眼。
如意到底应了薛礡云的要求,只是也说道,“你跟我回去,我让周轩另外帮你安排个差事,或者你干脆就做个御前侍卫好了,平时可以跟宫里的侍卫们切磋,他们的功夫有内家见长的,也有外家见长的,你既然想保护我,那就好生的练好了,不准怕吃苦。”
薛礡云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样也好,生怕如意反悔,连忙点头应了。
后面便温存小意了起来,一个劲的问,“腿还麻不麻?”“我帮你揉揉吧?”“要不,还是我抱你回去?”越说越离谱。
如意斜了他一眼,薛礡云被那眼里的流光迷惑,恍惚着忘了说些什么,从前,他偶尔会碰见父母之间,母亲有时候会用这样的眼光看父亲,他不小心看见了,只觉得不好意思,可今天被她这样一看,顿时心中如同灌满了蜂蜜一般,甜的都能招惹蜜蜂了。
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好,有了简直就要飘起来的那种冲动,再也想不起之前自己是为了何事而撞墙的了。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温馨又甜腻。
如意也情不自禁的带上了笑容。
只不过语气还是有点故作矜持,带了两分怒意,问道,“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话啦?”
可惜那两分怒意都被她眼中的八分笑意给冲淡了。
薛礡云这次觉得自己脸皮厚了不少,也或许是因为跟如意说了不少心里话的缘故,他靠着她,歪头笑着对她说道,“我不敢,不过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吃醋。”
说道“吃醋”两个字的时候,还有点不自在,可等说完了,立即变得泰然自若,让原本有点呆的如意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第二日,大家出发的时辰不得不拖后,如意又单独跟高证萧嘉石劲松等人说了些话。
高素都上了马车,一个劲得后悔,太女跟高证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这孙子眉眼中神采盎然,他这个当祖父的冲他招手,他都没看见。
高证身边的人小声对他说了,“世子爷,太爷在那边招呼您呢。”
高证含着笑走了过来,对着马车行礼,“孙儿不能伺候祖父回京,在这里祝愿祖父一路平安。”又对庶弟说道,“大哥不能伺候祖父,你就是最大的,一定要照顾好大家,到了记得给我写信。”
高诃简直不敢相信,连老公爷都吃惊:高证这是吃错了药了吧,平日里他对高诃可是一直都看不上眼的,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带说一句话的,何况是现在直接将责任放给高诃。
高管家在高诃后头偷偷踢了他一脚,高诃才算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行礼道,“请大哥放心,一定尽心伺候祖父。”这次出来能跟着见见世面就已经很万幸了,没想到临走还能被大哥委以重任。大哥颜色端肃,不过高诃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好事。
连高诃都这么觉得,老公爷就更加心痒难耐了,恨不能揪着孙子的耳朵问个清楚,可惜高证借口“济水那边今日还有差事要赶过去”,高素只好大义凛然的说道,“差事更重要,快去快去”。
实在是没想到一向正经的高证也跟他玩儿虚得,老公爷心里不忿,心道小兔崽子等你回京,老子收拾你都不带撸袖子的。
如意吩咐完了最后一个,才伸了伸懒腰,出了房门,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想到才来了甘州几日,就攒下了不少行李,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带给京中诸人的礼物,大部分都是高管家打点的。
高管家过来请她上车。
高素就发现那说有差事的孙子,他殷勤的候着太女上了马车才退后一步。
真是卧槽极了。
对他这个亲爷爷也没这么谄媚啊!
高素觉得高证肯定是吃错药了,不对,是太女给孙子吃了迷魂药了。
狠狠的瞪了高证一眼,却不料高证正好含着笑看过了,那笑容,别提了,唉!
高证是真的开心,如意送了他两本书,一本是水经注,一本是关于河道疏浚的书,他从来不知道太女竟然有大志向,燕国的河道虽然多,这么多年确实也需要疏浚一下了,否则每年都要花银子查缺补漏……
富贵乡里长大,又是被老公爷教养着长大,他从不缺钱,却想能做一番事业。就是不知道太女怎么看出来的,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思,叫他不往这坑里跳都不甘心。
此时,他对萧嘉是一点的羡慕嫉妒都没有了。
太女不好直接在京中动作,才将他留在甘州,期盼他厚积薄发。
如意坐车,君如夜充当驾车的车夫,出了甘州,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宽阔的大路道,“停车,我出去跑跑马。”
君如夜没有反对,周至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多嘴,只在心里嘀咕,还是李专见了特意跟他说道,“公子的归期定了就送了信回去,说不定京里有人来迎我们公子呢。”
见周至还不明白,只好接着说道,“公子身份贵重,越临近京城,越不宜露面。”到时候只能闷在马车里了。
马车里的薛礡云听了外面的对话,觉得李专看上去聪明外露,没想到还能想到这么多,他认为李专说的有道理,便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反正白日里头,如意的安危是很有保障的,到了夜里,继续赶路的时候,他就可以代替君如夜值夜,坐在白日君如夜坐的车夫的位置上了,到时候如意也可以好好休息。
他明白“卫昭”两个字已经成了忌讳,便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喊卫昭了,就是私下里也喊她如意,而且也不让她在外头露陷,上次她见了姨母,就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