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证、萧嘉、石劲松等人是都要留下的,各自手头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高素却要回去,成国公府得他回去坐镇。
八月十八的月亮还是圆的,月光亮堂堂的洒满了院子,她一边整理着手头的东西,一边跟薛礡云说话,薛礡云八月十五根本没回来,直到今天她命人传话说明日要走了,他才匆匆的赶回来。
“你吃过饭没有?让他们给你下碗面?”
面条好消化,这都快后半夜了,吃完略就能睡下。
夜里有点凉,薛礡云沉吟了一下,没说吃饭的事,反而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后,再回来。”
如意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她带着不少人,肯定不会出事,转而又想到这是他的一片心意,她强硬的推了,说不得他要难受,便想着如何说才能算是委婉些。
哪知薛礡云并不等她答复,自顾自的说道,
“我知道君统领武艺高强,就是想尽尽心,毕竟我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担着侍卫的差事。”
说的挺有道理,可这样一来一回不是瞎耽误功夫么。
如意闭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薛礡云肯定懂她的意思,因为他一下子阴下脸,说道,“我乐意!”
如意在心里默念,暴躁不好,暴躁会老得快,将想揍人的拳头放到背后,话也不想对他说了,径直回了房。
薛礡云在院子里头站了半刻钟,走到她门口,刚要抬手敲门,却听见里头传来水声,禁不住脸上热烘烘的。
一抬头却从门格中看到君如夜,他的眼睛很亮,恰好看过来,两个人没有说话,薛礡云脸上的热度一下子褪干净了。
回去自己的屋子,躺倒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相比起现在这样,他憋屈的狠了,就想着,还不如当个宫女或者伴读,等到二十五岁放出去呢,二十五岁又不是不能嫁人生子。
如意刚进宫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太女,曾经想过,若是父母不同意他等到二十五岁才娶亲,他就等实在拖不下去的时候娶个病得快死的,到时候他成了鳏夫,娶个二十五岁的老宫女应该也没人说啥了吧。
那时候他不过五六岁,可是执念这种东西,如同最顽强的种子,一旦扎根,便要发芽长叶,蓬勃的生长,将他的心一圈又一圈的包裹了起来。
所以当他得知卫昭为救太女死了,那一刻他的恶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胸中的愤懑让他想杀人。
后来,他的一个偶然之举,让他碰到了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恨她多些,还是庆幸她活着多一些。
恨人太难受了,他不想恨她,只好恨自己。
曾经在山上,他问师傅为什么师伯明明娶亲了却没有孩子,师傅说了一句,“世间最令人难以释怀的,莫过于一个无能无力……”
当时的他心有所触,却说不出那种感慨来,或者,他那时心中只有执念,却没有希望,而后来,他碰见她,有了希望,然而这希望伴随着的却是无能为力,他不能保护她,不能娶她,不能独自拥有她……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浓浓的挫败感。
十六过来找薛礡云,没进门就看到他正在用脑袋撞墙——这是疯了?
十六转身就去找如意。
如意刚沐浴完,头发还湿着,听了十六如此一说,穿了鞋子就往薛礡云的房间走。
君如夜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她急匆匆的推开薛礡云的房门,然后又关上,将十六关到了门外。
※
屋子里,薛礡云一见是如意过来,立即捂着额头面向墙角不去看她。
如意已经看到了,他的额头已经碰的青紫,这得多大的仇恨啊。
心里想骂他一句,“你跟自己有仇啊!”可也知道,这话一出,肯定又要惹他生气。
她不过就这么几个亲人,百般周旋,就是希望人人都能好好的,可是眼前这个,难道上辈子真的是冤家?见面就要折磨她。
人人都委屈难受,难道她就没有?
薛礡云没听见动静,扭头去看。
如意双手握拳垂在身侧,眼眶通红,却仍旧倔强的抿着唇,不叫眼泪流下来。
她的眸子还像他初次见她那样黝亮,可是他的胸口却像是被人用力的捶了一拳似得,再也没有当初一见之下的那种欢欣,反而是一种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悲伤。
院子里有数株桂花树,此时桂花开的正好,屋子里头也充满了桂花的香气,可是如意就是觉得难受,仿佛这香味会引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她放缓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终于等到自己的心情平复了,才打算转身出去。
薛礡云追了上来,从后头抱住她,他从来没有如此大胆,可真的将她拢住了,才发现,她其实也很单薄,他的下巴贴着她的头发,嗓子黯哑,艰难的开口道,“是我错了,你不要难受。”
一滴眼泪重重的砸到他的手背上,他动了一下,仿佛受了惊吓,却将她拢得更紧了,几乎让她贴在他的胸前。
“我以后都不这样了,你不要……生气,要是还生我的气,就打我两下吧。”他其实不会哄人,干巴巴的说完,便再也无话可说。
如意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薛礡云见状,闭着眼,努力的压迫自己,让自己说出最不愿意向她道出的实话,
“我就是嫉妒了,看见他们每天都能围着你,我难受,我也想跟你同乘一匹马,不,是我只想你以后只跟我乘一匹马……”
他向她赔了不是,却不肯说以后都不这样了,这是他的底线,他实在无法忍受她在别人怀里……
如意却觉得自己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不是她占着大义不顾小节,只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若是真的两个人整日里亲亲我我,不用父皇出手,大臣们就能用吐沫星子将他淹死。
与其那时候事后补救,不如现在先将路铺好了,人说走一步看三步,若是这点耐心都没有,那么将来他们遇到问题,不用别人,就俩人都能吵起来。
她当然懂他的心情,若他们两人只是平民百姓,她也喜欢两人粘在一起,但是不是。
而且,就算她不入宫,没有当这个太女,还是以前的那个杜卫昭,薛家也不一定愿意让他娶个平民女子,他们一样要遇到困难和挫折。
若是换做以前的杜卫昭,就算喜欢他,也不会奋不顾身的那种地步,她不是一个人,父母将她养育成人,她不能不顾父母的脸面和感受,或许在他一露出靠过来的苗头的时候,她就退缩了。
娘亲常说,不是自己的,心里喜欢,却不能硬要强求的拿到自己手里。天下的宝贝多得是,她见了也觉得好,然而永远不会生出据为己有的心情。
她喜欢他,可也知道两人如同两株靠的极尽的幼树,一场风雨袭来,就能刮的东倒西歪,所以目前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快的成长,将根扎结实了,而不是贪恋那短暂的缠绵与爱恋。
薛礡云反反复复的说着,“我以后不了,我以后不了……”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在他的喃喃自语中软和了下来。
“十五的身体好的也差不多了,这次回去,我并不打算日夜兼程,等到了京中,请父皇安排几个女护卫给我……”
不打算日夜兼程,那么就可以自己骑马或者坐车,就算骑马,让十五带着也一样,有了女护卫,那么君如夜就不必成为她的贴身侍卫了。
薛礡云刚要说好,却立即想起君如夜的武功高强,非一般人可比,那夜若是在如意身边的是君如夜,薛礡云觉得,如意肯定不会受伤。
“不行,这样不行。”他心里钝钝得,难受的想哭,张嘴想说君如夜武功高强,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有些事明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可就是难受。
“那你要我怎么样呢?”她的声音软软的,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带着无奈和委屈,还有更多的是妥协。
薛礡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抵抗不了她的泪水,不,其实是抵抗不了她对他的温柔,眼泪涌到他的眼眶里,他再也没有所谓的固执。
如意背对着他,在桂花香气中,听见他轻轻的吸了口气,缓缓的说道,“君如夜的武功很好,我打不过他,他保护你,我很放心。”
从前,他不知道她的处境危险,直到在遇到几次事,才晓得轻重。
话一旦说出口,他也就不顾自己可怜的所剩无几的自尊了,干脆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我是嫉妒他,他长得好,武功高强,每日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我……”
他望着门外的桂花树,低声说道,“我会想明白的。”
如意动了动,薛礡云好似受惊一般,将她拥紧了,焦声道,“你别走,不许你走。”他人看起来单薄,不过胳膊很有劲,勒得她难受,如意越挣扎,他越是激动,她只好说道,“我站麻了,坐下说话。”
没想到薛礡云立即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内室的床上,然后眼睛看着她的腿,“疼不疼?我帮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