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意
大殿里头突然沉寂了下来,严仆射悄悄抬头看见太女竟然在微笑,心头大乱,刚要开口指责太女在陛下生病的当下竟然谈笑不已,却见太女拿着一颗金黄色玲珑香球,对着日光在看。
如意将手中的香球扔到地下,“父皇,听说严仆射家有一个子弟,学问出众,聪明伶俐,正好又比四公主大三岁,这样的人可不是四公主的良配么?四公主年纪小,找个比她年纪大些的陪伴,她在那边也就不会害怕了,您说是不是?”
严仆射一下子扑站过来,满身戾气。
君如夜身形一动,刚才不知道他在哪里,谁料严仆射这一动,他竟然一下子就飘忽的站到如意前头。
如意却不在意,她看着严仆射,十分好奇的问,“你想谋反?”
严仆射愤恨不已,“你杀我子孙,我反了又如何?”
如意嗤笑,“看不出严大人还是个慈爱之人,我若是不杀你子孙,你就不反了?”
严仆射刚要说话,就听如意轻声的说道,“你以为你有退路?”
如意转身对着庆禾帝,又似自言自语,“今儿东宫里头的人去请严家小公子,不料竟然发现严家女眷着实不慈,刚出生不足一岁的三个幼儿竟然使人抱着出去,到底是严府的子嗣呢,侍卫们便好心的将人都带了回来……阿福,真是太调皮了,胃口也大,吃不了呢……”
严仆射听在耳中,直觉胸口一股血腥一下子冲到喉咙,倒退一步,眼中狠光一闪,期待已久的御林军到现在还没到,可惜他等不及了,“想不到殿下够狠,可惜,三大营的人已经都反了,太女今日所言,着实不堪储君之位,臣就是拼着一家性命,也要清君侧!”说着从腰间抽出软剑做的腰带带头冲了上去。
不管是御林军也好,禁军也好,都是庆禾帝的私军,忠君是第一要务,庆禾帝早有应对,严仆射去策反,也不过是得到这些人的虚与委蛇而已。
倒是靖江侯早年带兵,三大营里头有不少忠于他的属下,且职位还不低。严仆射说三大营都反了,如意虽然不信,可也不能置之不顾。
大臣里头严仆射安排的几个杀手等严仆射一动手,也跟着动起手来。而薛端德这样以为只是过来弹劾太女一场的大臣则吓坏了,谋反啊,那可是诛九族的啊!
如意站在御座前头,前两日郑大官忽然过来跟她借暗卫,她二话不说一下子给了二十多人,当时君如夜都不赞同,李软等人更是惶恐,唯恐她没了保护,会有人对她不利,现在看着从不同地方冒出来的暗卫,连十五都在里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还是忍不住暗笑,不知道父皇这算不算借刀杀人。
庆禾帝看她背脊挺直,面无惧色,情不自禁的想到,这出去一次,经历过风雨到底不一样……
突然有人急报,“报!三大营请旨入京勤王!”
靖江侯看见来人正是自己安排在宫中的侍卫头目,顿时站出来扬声喝道,“陛下,燕国江山不能让心狠手辣之辈掌管,恕臣等不恭敬了。”
庆禾帝终于出声,“都住手!”
指着下面站着的靖江侯说道,“你是好本事,在朕生辰这日弄的宫里腥风血雨,我问你,太女就算不好,可也是朕唯一的子嗣,你要如何不恭敬法?”
“能游说了朕三分之一的朝臣,朕真是小看了你啊!”
靖江侯此时还恭敬的行礼,“承蒙陛下抬爱,臣此日之举,实出无奈。”
他侧首看了一下严仆射,严仆射被自己人拉住,但是眼神仍旧狠厉的看向太女。
殿外又有人报,“陛下,御林军跟三大营的士兵打起来了。三大营说御林军挟持陛下,御林军说三大营要造反。”
靖江侯听闻,微微一笑,胸中多了两分把握,对严仆射说,“仆射大人稍安勿躁,相信陛下会给你一个说法的。”又转向庆禾帝,“陛下,您刚才也听见了,太女不禁残害手足,还残害了严仆射家的子孙。臣等追随陛下多年,陛下宽仁柔和,可惜殿下被陛下教导多年,却实在不肖陛下……如果储君不能宽仁相济,陛下怎么忍心将万民性命交予殿下手中?臣恳请陛下,效法尧舜,禅位于更为合适的继承人,如此使我燕国贤臣得遇明君,方能开创我燕国盛世……”
迎头扔了一只琉璃碗,如意气急败坏,“爹,你还不管管,恶心死人了!”
帝业江山,听起来多么的高大尊贵,然而目之所及,又多么的令人作呕!
蝇营狗苟,驱去复返,往来循环。
窃铢者,窃国者,没有多少区别,只是一个丢了性命,一个坐享荣华。
她无视庆禾帝目瞪口呆略带扭曲的表情,转头对靖江侯说,“谋反就谋反,别在那里侮辱尧舜了!”又将目光对准底下的大臣,“靖江侯要谋反,你们呢,是跟着谋反?弄一个拥立之功出来?不过孤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可千万要想好了,谋逆是大罪,诛九族啊!所以你们若是真有谋逆之心,一定要坚持到底,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才行,否则,因为你一人,而使得九族尽诛,永生永世背负骂名,也不知道要投胎转世做几辈子畜生才能再投胎成人呢!”
严仆射终于挣脱了拦住他的人,叫嚣道,“你残害手足,残害忠臣,你才不得好死!”
如意嗤笑,“残害手足孤可不认,不过孤对残害奸臣倒是很感兴趣。至于忠臣么,堂上有忠臣么?孤看你们趁早死了,好给孤的人腾地方倒是真的。”
用看死人的目光扫过一干人等,有那本来就没想着谋反的人,其实早就动摇了,但看靖江侯跟严仆射二人吧,陛下没出声,只太女殿下就将两人气的半死了,这士气,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靖江侯这边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谋逆这是大罪,这不是死一户口本儿的问题,是死成千上万的户口本儿的问题啊!)
太女一概的气定神闲,靖江侯终于再次沉不住气,正要发作,忽听台下有人来报,“启禀陛下,三大营已经进了宫。”
靖江侯脸上终于带笑,“殿下说的再多也不顶用了,何不束手就擒,如此或可留下性命……”说着竟然不怀好意的上下看了她一眼,缓缓的说道,“既然四公主已经死了,那殿下就是陛下唯一血脉,陛下不同意禅位那就不禅位,殿下年纪大了,大婚成亲后,生下皇子由臣等教导着,辅佐政务,殿下是公主,在后宫安享荣华富贵就是了。”
如意轻声哼笑,“凭你也配?”转身对着庆禾帝道,“父皇,三大营的将军们还等着父皇宣召呢。”
庆禾帝道,“不急,殿外都有谁?”
那禀报的人还没有走,听见庆禾帝问话,高声说道,“启禀陛下,三大营将军,御林军统领、禁军统领,兵马司指挥使。”
“行了,都宣进来!”
三大营的将军领头率先进殿,如意窥其脸色,见上面只有郑重并无反意,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单知道李美人见了庆禾帝几次,其实对父皇的布局实在是一无所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凭着一股孤勇而已。
“臣等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靖江侯:这不是剧本台词啊!三大营的人不应该上来趁乱直接杀了太女,然后让陛下写下辅政诏书……
他脸上的自信如同潮水一般退得一干二净。
庆禾帝叹了口气,垂下眼脸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还来的这样整齐?”
东大营的将军王席率先回答,看了眼手边的包袱,“启禀陛下,今日靖江侯世子李继重带着宫中令牌,说太女殿下挟持陛下意欲不轨,让臣等进京护驾。臣等不信,留下了靖江侯世子,传书西大营与北大营,这才知道李继重也去了他们两营,臣等唯恐京中有变,又不能率军进城,便命人将京城四大门围住,孤身进京,途中与御林军、禁军发生误会耽误了一点时间,万幸我主安好!”说着连磕数头。
庆禾帝笑了,“包袱里是什么?”
王席大声回道,“是谋逆之人李继重的人头!”说着掀开包袱皮,靖江侯世子的脑袋上还带着金冠。
靖江侯一口腥甜吐了上来,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败了,呵呵道,“是,是我大意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认栽,栽到陛下手里,哈哈,可惜,陛下与我终究两败俱伤,不知道陛下服用着李美人献上的莲花茶可还使得么?”严仆射的心痛他算是也领教了一回。
庆禾帝吃惊,捂着胸口指着靖江侯道,“是你要害朕?!”脸色疲惫、惊讶、苍白、伤痛、痛苦一览无遗。
如意只一瞬间惊吓,回过神来,闷不做声的看着庆禾帝。
演,接着演!
靖江侯笑出眼泪……
忽然他表情定住,接着轰然倒塌在地,背上豁然插着一把匕首。
薛端德擦了一把喷到脸上的血,跪地请罪,“陛下,臣等受靖江侯蛊惑,实在不知靖江侯竟然有不臣之心,臣愿意将功折罪,陛下饶命啊!”
如意最终还是承认,这世上,还是小人要活得长些。
薛端德今日之举,虽然不一定能救下他的身家性命,但好歹算是有了一线生机。
严仆射紧跟着噗通跪了,他没有薛端德那样的厚脸皮,只好默默的流泪,期待庆禾帝大发慈悲能放他一马……
殿中不少人都跪下了,一个一个唯恐跪的慢了让庆禾帝跟太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严仆射虽然哭不出来,可其他人眼见大势已去,想活命的愿望大于一切,有人开始诉苦,“臣着实冤枉,本是为恭贺圣寿而来,不想竟是差点被挟持了,险陛下于险境……”
有人哀求,“陛下,臣实无造反之意,臣跟随陛下三十余载,对陛下忠心耿耿,今日受乱臣贼子蒙蔽,死不足惜,恳请陛下放过臣的家小……”
有人开始吹捧,“臣初初不知所措,以为臣今日性命要葬送在乱臣贼子手中,到地下追随陛下去了。幸赖陛下圣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