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礡云当然还不至于流泪,只是他也是会受伤的,本来没什么,可如意“硬是”上赶着来安慰,他便觉得委屈了,眼睛都憋红了,两大包水汽酝酿着。
如意贴着他的脸,轻声的问道,“你怎么了?能不能跟我说说?遇到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是东西大营那些兵痞子们给你脸子看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往薛府上头绕。
“你好几日没回来,翎朝都想你了,我每次去,她都往我身后看,连父皇都说他在找你呢。”
说起翎朝,薛礡云总算神情松动一二,如意硬是将他拉了起来。
薛礡云总算不好意思真流泪了,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了,都当了老子还哭,也太丢人。
如意摸了一把他的肚子,“你肚子也扁了,我也是,哎,这屋里好热,咱们去泡个热水澡,出来正好吃饭,吃完就去看翎朝好不好,到时候你先躲到我身后,等翎朝看过来的时候你再出来。”
这次泡澡如意匆匆洗了一下便出来,打听事儿的小太监正跟李软回话,“薛大公子请了一日假,后头便天天按时到了,只是看着像是不多高兴的样子,连同僚生子的喜酒都没有去喝,也没去参加文会……”
如意听了虽然没有得到实质一点的内容,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公公的身体应该是没有大碍的,否则薛明瑞不侍疾不请假,非得被人参不行。
她点了点头,对李软道,“这小太监行啊,你调教调教,朕预备着给你们二爷使唤。李净年纪大了,内宅里头不好进,让他多管管皇庄那边护卫钱粮的事情吧,也不是他不好,只是他也不擅长东加长西家短的打听这些事,还是让他做些他擅长的吧。”
薛礡云擦着头发走出了浴房,主仆两人这才止住话题。
“去小厨房看看还有发好的海参么,要是有,让他们做两碗清汤海参上来,只放一些玉兰片跟白胡椒好了,不要弄荤汤。”
李软恭恭敬敬的答“是”。
不一会儿饭菜上来,两人静静的吃了饭,如意觉得他的情绪可能好了一些,但是就现在这样子去乾元殿?
太上皇又不瞎……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总不能反悔说咱们不去了啊,咱们早歇了啊。
于是她磨磨蹭蹭的准备衣裳,幸亏薛礡云先忍不住,“今天先不去了吧,明日一早我们过去?”如意点头。
等两个人到了帐子里头,她觉得自己实在憋不住了,还是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话难道真的不能跟我说?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薛礡云这才不再坚持,别别扭扭的将薛家的事都说了一通,末了担忧道,“你不要生气。”
如意“哦”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没生气,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就是了。”
她压下心底的那一丝不舒服,故意装作没事一样的说道,“这有什么,市井之中,不说为了这种事,就是兄弟之间为了一个馍馍一只铁碗大打出手的都有的事,大哥只是说几句不中听的罢了,你做弟弟的听着也就是了。是不应该争吵。要看父亲母亲不容易呢。”
薛礡云垂眸不语,如意便接着道,“入赘的名声是不好听,当初杜家只有我一个,爹有招赘的想法,娘还不同意呢,怕入赘来的不好。现在我们这样,娘肯定是极其开心的。你不知道,她唯恐我所嫁非人。按照娘的标准,我要找个爹那样的屠户说不定日子还能过得去……娘总说我懒散……”
得,将话题带偏了。
薛礡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他伤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唯恐如意不高兴,现在见她还能安慰自己,心底松了一口气,往前拥住她问道,“那现在呢,娘觉得你日子过得去么?”
这一夜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傻话。
薛礡云道,“那等你退位后,我也去做个屠户好了,我不怕杀猪。”
如意一想象薛礡云腰里憋着一把刀杀猪的样子,便觉得完全接受不了,她恐怕会笑场。
如意虽然回了奶,但癸水一直没来,曹御医说有可能是劳累所致,但是不确定原因。
再者女子生产之后癸水何时来,还真没有统一的说法,然而毋庸置疑的有一点,那就是癸水不来,没法再孕。
夫妻两人正是情浓之时,便不十分节制,感情好的如胶似漆,互相的有委屈抱怨都说给对方,哪怕对方帮不上忙呢,说出了心里也好受些。
然而天下太平不过一时,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二月初一夜里尧州八百里加急,夷人举十万兵马进犯,尧州府全力备战。
跟十万人大举进犯相比,之前的大大小小的战役都算是小打小闹了。
如意一夜未睡,等到天明,匆匆去了乾元殿,太上皇已经起身,“莫慌。”
如意点头,深吸一口气,“我想请教父皇,此次点谁为大将军出征为宜?”
“你的意思呢?”
“我本来属意勇毅侯,但勇毅侯现在兼任兵部尚书,要负责总调度,再领兵出征就不合适了,其余人等之中,勇国公李玄志当年曾参加过对姜国一战,早些年也跟随他父亲上过战场,我以为李玄志可当此重任。另外辅以勇毅侯世子石劲松、游击将军韩冬,再令东西大营副将何显、李专各自带两万兵马驰援……”
太上皇听了点了点头,“今日你可先与内阁诸位大臣商议了,然后在朝上必定能够事半功倍,国 家有难,众人才应该齐心协力。”
太上皇又讲了一些自己总结的经验,天色已经发亮,内阁诸臣已经到了御书房,如意随意的在乾元殿用了点东西,便匆匆走了。
果然在内阁商议之后,朝堂上阁老们态度明确,统一的便是要战便战的态度,整个朝堂群情激奋,没有那种迟疑怯战的情绪。
下了朝,如意便召集了许多人到御书房商讨战事,终于确定了以勇国公李玄志为首的大将军以及几位副将,兵部统筹粮草。
她将任务布置下去,李玄志很快召集了自己的副将们开军 事会 议,因为二月初二早上寅时就要誓师开拔了。
午时的时候如意才回了和泰殿,进了偏殿,肃穆积极的神情很快的委顿下来,整整一上午的大脑高速运转,她又饿又累,疲倦至极。
薛礡云托着他的甲胄从西偏殿过来。
如意看了一眼就明白他的想法,她眼中一下子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转身匆匆进了浴房,用冷水洗了脸压制住了情绪才出来。
笑着说道,“真觉得自己是乌鸦嘴,前段儿刚说要是有了战事就让你去,这才过了多久……夷人真是不消停。”
薛礡云见她不反对,立即微笑了一下,“我在兵部还挂着千户的职位呢,守疆土卫国家本就是军旅等人的职责所在。”
如意抿了嘴,出去对李软说道,“送午膳过来。”
午膳很简单,竟然有一小盘香椿芽炒鸡蛋,如意跟薛礡云不约而同的将这个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过了饭,她一边重新看兵部递上来的折子,一边对薛礡云说道,“你这次去,将你的护卫们也带着吧,让他们在战场上见见血。”
薛礡云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道,“我不在,你要好好爱惜自己。”我会为你分忧解难,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地。
如意将礡云拉起来,脑袋搁到他的腰上,沉默良久才说道,“你也要好好保重。”他们是世间最亲密的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够替代对方。
“大军明日寅时开拔,你今天就住到营中去么?”
薛礡云轻轻的顺着她的头发,“嗯,我还要去皇庄整理护卫,打算是今天下午就出宫。”他的东西不多,只是几件衣物,已经让李净收拾好了。
如意看了看漏刻,午时已经过半,她站起来,狠了狠心道,“既然要走,那就快走吧。早点过去也能早些准备好了。”他再不走,她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她也能做到,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真实的感情。
帝王心术中有一点是必修课,那就是不能让个人的情绪影响事件。
薛礡云穿着甲胄,单手抱着头盔几乎小跑着下了台阶,临到殿外的时候匆匆回头,正好看到她的垂下头,眼泪重重的砸到地上,那声音本来不大,却像是落到他心上一般。
她是做了皇帝,却仍旧心肠柔软,有她软弱的一面。只是她平日里头隐藏的太好,叫人极其容易忽略罢了。他想起她因为见杜苏氏而流的眼泪……
突然觉得心痛如绞,蓦地转过身,将头盔塞给一旁的人,他大步往回走去了。
他抱起她,一直抱进了偏殿里头两人的床上。
如意的情绪来不及掩饰,她闪躲着扭过头,想将自己藏匿起来。
薛礡云快速的将甲胄脱了下来,褪到地上。
床上的帐子几乎是被他扯了下来。
密闭的空间给了她一丝安全感,她眼中的泪终于收住了,薛礡云穿着单薄的中衣紧紧的抱着她,亲吻着她的眼皮,然后落到眉心,她这里的愁绪最多,最让他心痛。
一向被动的人突然主动,薛礡云从未有过的体验。从前,只要她不抗拒,他就高兴的不行了,哪知道今日她竟然也能如此主动。
她的哭声越来越可怜,细细的钻进他的耳朵里头,像是丝线一样密密实实的缠住他的心,勒得他恨不能够将她拆解吞入腹中。
“礡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