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卫昭娘噗噗的笑了,“不是,不是。娘生下你来,白白的,就是个小娃娃的样子,你没见过隔壁春花嫂子的小娃娃,就是那样的。”
卫昭皱皱鼻子,“可是好丑啊。”
“你不丑,大小是那样,你一生下来,可白可胖了,都说娘有福气。”九月初九生了,还是九斤九两,这是多大的福气。
卫昭得了安慰,这才发现楼歪了,连忙将歪走的楼扯回来,“那燕子什么时候将窝重新盖好的啊?”
“后来,又来了一只母燕子,这只燕子可凶了,公燕子再懒再不听话,母燕子啄他,两只燕子合力这才盖了一个新窝……”
懒燕子被母燕子调理了几年,还算勤勉,算算日子,小两口今年回来要比去年早了些时候呢。
只是前几日,两只麻雀占了它们的燕子窝。
杜老大那天牵着卫昭的手回家,听见鸟叫,“咦,燕子回来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卫昭连忙挣脱了他的手去看,这一看急了,“它不是燕子,燕子的羽毛是黑色的!”
可不是吗,灰扑扑的羽毛分明是两只麻雀,杜老大不想在闺女面前缀了自家面子,分辩道,“它们飞了一路,身上都脏了,洗个澡就变黑了……”
幸亏卫昭娘从屋里出来,将他踹到一旁,否则卫昭铁定被她爹忽悠了去。
“那是麻雀,不是燕子。”
卫昭发愁,“娘,它们怎么能占别人的窝?”
卫昭娘道,“这年头不肯自家出力又想白得好处的人多的是,麻雀们自己懒不想使力气搭窝,这不就想捡一处现成的?”
“那燕子们来了要怎么办?”
“放心吧,它们肯定要抢回去的。”
“燕子能打得过它们吗?”
“肯定能,那是它们辛辛苦苦衔来泥衔来菜飞了多少趟才搭起来的,怎么舍得给别人?”卫昭娘觉得这是个教育闺女的好机会,便抓紧说道,“就如咱们家的房子,咱们不在家,有人进来住了,等咱们回来,那可肯定要抢回来,对不对?”
“那要是住进来的是些坏人,手里有刀,怎么办?”杜老大不死心的扯媳妇后腿。
“有刀又打不过,那就不能硬拼,咱们可以报官,官府专门抓坏人的。”
卫昭小小年纪,脑子一转就明白了,知道燕子不会轻易认怂。明白归明白,还是替燕子着急。
第二日她小人家掐腰(学她娘)站在燕子窝下,开始教育麻雀,可惜她声音清丽如翠鸟,麻雀们只是伸了伸头,确定她不会飞便不理会她了。
现在正主们回来,卫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仔细的看燕子怎么抢回自己的窝。
燕子门远道而来,发现家被占了,怒不可遏,不必休息就跟麻雀撕打起来。
这一战整整打了一夜,杜家那顿丰盛的饭也没做,一家人忙着看燕子跟麻雀打架了。
第二日卫昭起不来了,她娘喊她,也装作还在熟睡,不一会儿就听见他爹心疼道,“昨儿睡的晚了,这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不睡足了不行,叫她睡醒了,我亲自送她去学堂。”
回应他的是卫昭娘一个压低了嗓音依旧力重千钧的“滚!”。
杜老大说不过老婆,便乖乖滚去上工了。
卫昭娘舀了一瓢凉水到盆里,将帕子投进去,到底心软,又回身到了些热水,试了试水温正是不冷不热,洗了洗帕子往卫昭脸上一擦,卫昭那点儿困神都被吓走了。
到了学堂,季明正在跟几个小伙伴说话,见卫昭怏怏的进来,他连忙过去,“昨儿没有看到你,你去我们家了吗?”
卫昭点了点头,瞅了眼没发现先生,对季明说,“我先睡一会儿,先生来了,你再叫醒我。”
季明虽然很想跟她说话,可见卫昭确实很困的样子,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学堂里的书案挺大,学子们却都小小的,凭季明的身躯帮卫昭挡住先生的视线那是天方夜谭。
钱先生不可避免的看到了。
做先生做久了,不免有一颗严师的心。
卫昭又挨了顿手心。
哎!
她还没哭,季明先哭了,抽抽噎噎的,不是那种哭出声来的哭法,而是强忍着还没忍住的哭法。
现在是他们三个一起罚站。
为什么是三个呢,卫昭是其中之一当仁不让,季明属于包庇,巧云则因为说了一句,“为什么杜卫昭睡觉,季明要挨罚?”很不幸的被先生听见,于是她也被罚站了。
连坐可恶!
三个小屁孩儿站在墙角下,可喜今儿阳光喜人,暖洋洋的,手心生疼的卫昭被这温暖的阳光一照,眯着眼又困了,尤其是屋里先生带着众人读书的声音传过来,卫昭真的觉得即安心又舒服,她寻思了一会,觉得站着睡也未尝不是一种好尝试……
吱扭一声开门声惊醒了她,卫昭瞪着圆眼气势如虹的看向来人。
明明是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儿,但是她站在那里,气势就是凌越众人之上,让人第一眼先看向她,其余人则完全成了陪衬,甚至连陪衬都算不上。
彼时的薛礡云虽然名字很响亮,被人抱着,眼界上也算高人一头,可是因为那无与伦比的容貌让他这个男子汉显得女气十足,分明就是个娇娇的小姑娘,且是个比杜卫昭还姑娘的姑娘!
这一行人有四五个,穿着绫罗绸缎,便是布衣也是卫昭不曾见过的样子,看上去就十分合身,尤其是中间被人抱着的小孩子,束着发,带着一顶小巧的银冠,玉面粉腮,此时神情似恼还嗔,他左侧有一人应是为首的大人,几个人站定,抱拳行礼道,“请问钱先生可在?”
外头这一番动静,钱先生自然听见了,他依旧布置好了功课,这才施施然出来。
卫昭听了他们交涉,这才知道这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子是来求学的,对此,她的心情只有一个感觉:(ˉ▽ ̄~)切~~
卫昭不想去听,可惜管不住那声音往她耳朵里头钻,什么“钱先生乃当世大儒……”
“犬子顽劣,兼又体弱,幸亏还有几分灵慧之气……”
反正就是这华服男人带着他儿子过来求学来了,见是来个受罪的,卫昭也就不嫉妒了,且内心深处十分欢迎……
这中年男人临走把学堂夸了又夸,末了还特意说起卫昭,“小姑娘天庭饱满,仪态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好女。”他只是赞叹一下。
不料钱先生给了他一个“你很识货哟!”的眼神,捋了捋胡子说道,“是村里杜屠户的独生女儿。”
卫昭闻言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我爹很厉害,嘿嘿。
卫昭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娘,“娘,那麻雀今天又来了吗?”昨天夜里它们没争过燕子,可是在树上凑合了一夜的。
“来了,燕子一左一右守着窝呢。”卫昭娘指了指燕子窝说道。
卫昭一看,果真如此,起初她还有些不懂,后来略一沉思便自己明白过来了,燕子双双背靠着背,进可攻,退可守,背后是队友,免得腹背受敌,正是御敌的好手段。
新同学姓薛,叫薛礡云,名字倒是不女气,可是长得忒像女孩子了,这是巧云跟季明嘟囔的话。
卫昭没有理会,她昨天回去没有写作业,现在趁着先生还没来,能补多少是多少吧。
昨天先生指了张桌子给他,薛礡云现在就坐在桌后,他慢条斯理的擦拭了一遍桌椅,看出来是对学堂的环境卫生很不满意。
许多同学过来过去的瞅他一眼,但还没有一个敢于搭讪的,盖因这位新同学浑身散发着冷气,嗯,忒不平易近人了。
钱先生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什么,须臾轻轻咳嗽一声,抬腿往课堂里头走去。
又是巧云告卫昭的状,“先生,卫昭昨天没有做功课,今天早上来学堂做的。”
卫昭心里烦她恨不能捶她一顿,这样的老是告状的同窗,她是真的好烦啊!
不过跟作业比起来,当然是作业更重要一些,于是她静心沉稳的将最后几个大字写的规规矩矩,同前面的那些一模一样,丝毫不见急躁和繁乱。
钱先生冲着巧云点了点头,实则内心很为这小姑娘锲而不舍的精神折服,自打这学堂开起来后,巧云跟卫昭一拨招进来,季明偏了卫昭几分之后,巧云就看卫昭各种不顺眼,偏学堂有规矩,不得打架滋事,否则要被退学。
有了这规矩,谁也不敢轻易尝试,钱先生看出卫昭不喜欢念书,但是也没有故意用打架来使自己被退学。
卫昭年纪小,但是挺懂事,知道一旦背了这种坏名声(在学堂打架被先生赶回家),她将来就找不到好人家啦,所以她忍了!
钱先生低头拿过卫昭的作业看,这一看不仅暗自点头,不骄不躁,起码可以看出卫昭心性稳定,是个可造之材,最怕那种一开头写的很好,末了却龙飞凤舞字迹潦草的,这明显就是心不稳。
钱先生倒是对新同学一视同仁,他淡然的态度很显然影响了学堂里的孩子,大家不再特别的关注这位比小娘子还美的同学,虽然扔有些好奇的目光,但是多了克制。
卫昭却不在那些好奇的目光之中,她的心思仍旧沉浸在家里的燕子身上,直到钱先生开始讲课。
只是这天下课的时候却不似往日,卫昭出了学堂的门,先找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