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正在跟一个打扮富贵的女人说话。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到了卫昭这里成了娘再丑也是我单个儿的,谁都不许抢。
是以这小姑娘迈着小短腿,雄赳赳的跑到她娘跟前,喊一声,“娘!”
卫昭娘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多了起来,伸手拉过卫昭,对着她面前的那妇人说道,“这是我家姐儿,叫卫昭。”
又拉了拉卫昭的小手,对她说,“这是你姥姥家那边的,你要叫表姨母。”
卫昭姥姥家早就没什么亲人了,这个表姨,大概就是表的很远的姨,卫昭冲表姨母笑笑,“表姨母好!”
那妇人说话听着爽利,拉过卫昭仔细的看了看,对卫昭娘说,“还是表姐有福气,昭姐儿模样人品俱佳,听说学问还是一等一的……”夸了一通卫昭。
卫昭很久之前就明白听一个人说好听的话不如看一个人做事,哄人的话她也会说,要是被人夸夸就开心的半死,那她自己夸自己岂不是能将自己开心死?
表姨母夸得卫昭娘眼睛都眯了起来,卫昭倒还眼神清爽,站在她面前噙着属于孩童的烂漫的微笑。
表姨母不禁一怔,这才停止了夸奖,说起了自家的事,“我却是不如表姐,家里老大还好,老二却是一个孽障,生来就是折腾我的,养到这么大,那喝过的药装了不知道几麻袋……好不容易请得大师算了一卦,说东北方利他,这不又带他来了咱们这里,虽然不比京里,好歹离得近些……,没想到倒叫我遇上表姐,可见真真是有缘千里能相会。”
卫昭听得有些不耐,学习就跟她爹杀猪一样是体力活,学一上午会饿,刚要示意她娘个眼风儿,听见背后传来声音,“母亲”。
她好奇的扭头一看,心里腹诽了一句,原来新同学就是表姨母的孽障啊!
薛夫人连忙拿出帕子蹲下身子,给薛礡云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放学了,累不累,饿了没有?”
表姨母对她家的孽障可真好啊!
问完了儿子,薛夫人这才想起介绍卫昭娘,对卫昭娘说,“表姐,这就是我家的,礡云,快喊表姨母。”
薛礡云怏怏的喊了一句,“表姨母。”
卫昭娘笑着应了。
薛夫人看了眼卫昭,大概想让两个同学能处好关系,便对薛礡云说,“礡云,这是你表姨母家的,呃,表姐,昭姐儿她今年多大?”
“咱们姐儿是九月里头生的,到今年九月就满五岁了。”
薛夫人一听就乐了,“可真巧了,礡云也是九月里头满五岁。”
两人竟然是同年同月,卫昭娘干脆说,“她是九月初九,你家哥儿呢?”
薛夫人掩口一笑,“礡云是初十,看来要叫表姐了!”
两个当事人:
卫昭:切,谁稀罕!我要吃饭!
薛礡云:真无聊。
两家人作别,薛夫人又约定了上门拜访的时间,“我们这还没找宅子住下,暂时住到客栈里头。”
卫昭娘客气道,“住客栈多不方便,若不嫌弃就先在我们家住着,宅子是大事,慢慢找也不迟。”
薛夫人推辞了一番,“家里人多,还有乱糟糟的几车行礼,去了表姐家,到时候怕是咱们都要站着睡了。”
卫昭娘便笑了笑,薛夫人话里的意思她听出来了,可她不在乎这个,大概对她来说,亲闺女卫昭比全世界都强。
卫昭不服,便瞪了一眼新出炉的表弟。
恰巧薛礡云也看过来(不是心有灵犀,是身高差不多),薛礡云本也是打算礼貌的笑笑,结果看到“表姐”瞪圆了一双眼睛看过来,乌溜溜的黑眼珠像是最黑最亮的黑曜石,他记得,有一年他收到一串这样的珠子,可是那珠子仿佛还是不如她的眼睛亮,不如她的眼睛灵动。
薛夫人郑重告辞,拉着儿子的手要走,儿子没动,她低头一看,乐了,对卫昭娘说,“看这孩子,遇到表姐一时看傻了。”
卫昭心里抽搐,那哪里是看傻了,分明是被她吓傻了好不好!
回家后,卫昭娘先不忙着做饭,而是收拾家里,卫昭跟在她后头,递块抹布,送个扫帚的,两人忙活了两个时辰才收拾的满意了,卫昭见母亲累得一脸汗,便对她娘说,“娘,干嘛要叫他们来我们家。”
“娘那是客气客气,你看她们穿的那么好,再说听说你表姨夫家里富贵,我琢磨着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不会来住啦。”
“不会来住,可是来做客也很烦的。”卫昭喜欢平等相处的亲戚,像薛夫人这种话里话外带着骄傲的亲戚,她年纪小,说不出具体的感觉,但是她会烦。
母女俩兑了盆温水,卫昭娘先帮她洗了脸,然后才洗自己的,洗完说道,“穷也好,富也好,那都是她们家的事,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娘叫她来,不过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娘又不贪她们的东西,你说娘做的对不对?”
卫昭闷闷不乐的答,“对。”
春花用衣服下摆兜了些槐花过来找卫昭玩。
槐花的香味清新淡雅,带着被春雨滋润过的湿润和干净,淡淡的甜味留在嘴里,卫昭吃了一把,对她娘说,“娘,我和春花去摘槐花。”
卫昭娘正为到时候怎么招待薛夫人犯头疼呢,家里的伙食一般,做的少了,主家面上无光,做的多了,费钱倒是其次,主要是万一客人吃的不多,东西可不都得浪费了?
卫昭一说吃槐花,给她娘拓展了个好点子。
“等着,我绑个勾子,和你们一起去。”
春花在一旁问,“婶子,你是不是要多摘些做槐花饭?我娘今天也蒸槐花。”
卫昭娘说,“是呢。”
三个人去河对岸的槐树下勾槐花,这时候的槐花吃着正好,太老的话不香软,太嫩一蒸都化成水了。
时值春末夏初,微暖的日光被一棵棵槐树的叶子筛成碎金落到地上,偶尔布谷鸟和麻雀们也过来看看,鸟儿们不敢离人太近,可是它们也有好奇心。
卫昭娘用竹竿绑的勾子将槐花勾下来,卫昭跟春花负责在捡起来,把槐花摘下来放到袋子里头。
卫昭问,“娘,今晚咱们蒸槐花吗?”春花一说她们家蒸槐花,她馋了。
卫昭娘一寻思,道,“给你蒸些吃,剩下的明天你表姨母过来,给她尝尝。”
杜老大回家,问左邻右舍,才知道闺女去摘槐花了,他一想,提步也去了。用勾子勾,哪里比得上他抱着卫昭爬到树上摘得爽快?
卫昭果然高兴,踩着她爹的肩膀爬到树上,麻溜的摘了一小袋子,还特别声明要单独放到一个袋子里头。
春花没上去,她害怕弄坏了衣裳,回家挨骂。
这一通忙活下来,天也快黑了。杜家人先送了春花回家。
卫昭表示要将自己摘的槐花给先生送去,卫昭娘做饭,杜老大便送了卫昭去钱先生那里。
对于弟子送来的槐花,钱先生笑纳了,杜老大有心为闺女说几句好话,便说道,“这些都是姐儿自己爬到树上摘的。”
爬树?钱先生吹胡子瞪眼,“以后不许如此,爬树万一掉下来摔了碰了怎么办?”
杜老大呵呵,不当一回事的辩解,“我在下头看着呢,掉下来也能接着。”
钱先生翻白眼,“那也不行,就算你接着,孩子不得吓一跳?”
杜老大说不过他,只得点头哈腰,“是是,以后不了。”说是这么说,以后肯定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钱先生,“正好我这里有块布,就是小孩子们穿着才好看,我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用不了,给卫昭吧,让她娘给她做件衣裳。”
那块布确实非常好,父女俩虽然没多少见识,但是会看会摸啊,杜老大做主,替卫昭谢了又谢,他确实相信了钱先生的话,这布料,老头子穿出来太不好看了,哈哈,嫩黄色。
杜老大乐滋滋的对卫昭说,“这就是典型的打一棍子给一甜枣。”
卫昭抱着包着衣料的小包袱,煞有介事的点头。
布呢,的确是好布,但是再好的布,它也是布,非绫非罗非绸非缎,是以同样没多少见识的卫昭娘也点头同意收下了,不同意又能怎样,为了一块布,特意还回去,太傻了也。大不了以后多交先生点束修也就是了。
“我估摸着钱先生的身量跟春花她爷差不多,等我问了春花娘尺寸来,到集上咱也买块好布,给先生做件衣裳,怎样?”钱先生属于老年人,不在避讳的范围内,再说就卫昭娘的气质,哎呦,谁避讳谁还不好说呢。
杜老大没有不行的,一块布值不了几个钱,“买点好的也行。”
卫昭娘白了他一眼,钱是随便花的嘛,她还要给姑娘攒嫁妆呢。
卫昭娘拿着布在卫昭身上比划,卫昭皮肤白皙,嫩黄也压不住她的好肤色,比划的结果当然是越想越得意,“我闺女真俊!”
卫昭嘴里嚼着槐花饭,嘟囔道,“娘也俊。”
这孩子的审美观真是太出其不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