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番日夜兼程,昼醒夜伏,连冀大军迎着阿兰敏克攻过来的方向留了两名左卫将军守舵县,同时命白雷元叶撤出崇阳,留下守城将军于涌水,折返回天中城。这里是为中心,此处若守住了,至少往后三关六城,已经插上麒麟旗的地方,他阿兰敏克想拿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时夜色沉没,虽是晚间,今夜却格外蹊跷,连风都没起一丝,宽大无垠的空间中,竟是有些逼仄烦闷。
驻在天中城的地方是这儿的地方知府,其实西仑实在比不得南照北越物质富饶,地少人稀的,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自信要搞天搞地?
元惊鸿腹诽了一句,顺手微微用力,就撅段了手上的梅花枝。
“咔”的一声,她回过神来,看着手上的枝桠愣了半瞬。那傲骨的花蕊还仰立在枝头,在这沉闷夜色中,带有一丝香气,却也是徒添昏香。
连冀从屋里走出来时,便见一副美人怜花图。
他甚至不忍去打扰元惊鸿的蹙眉微喟,见她一身浅绿华衫,乳色披风,长发简单的束在腰间,头上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木子玉钗,侧面望去那狭长美目一贯如常的淡定清冷,可眸中细水绵绵,遥遥远处的月光跃进去便是珠光流转。
元惊鸿目光心思全数在了手中被她折损下来的梅花枝上,身后的脚步声轻巧,也没入了她的耳。
只觉身后一暖,身子微踉,已经被人稳稳的收在了怀里。
连冀从后抱住她,下颌抵住她脖颈,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元惊鸿眼脸微垂,睫羽轻帘,也细声回道:“没什么,你呢?怎么还不休息?”
二人虽在一屋歇息,却是一人在床上,一人在贵妃榻上,以至于连冀从榻上浅寐过后才发觉出来屋里少了一个人。
“玉儿,你不必担心。”
连冀抱紧了怀里的人,却是有些紧张的说道:“就算我拼上这条命,也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别胡说!”
元惊鸿转过身来,素手纤指捂住了连冀的唇,眉目蕴满了不明显的担忧。
其实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西仑的援军来的太快,太猛。阿兰敏克至少有十万兵力是超出他们预期的,而现在,那乌泱泱的一群人马就立在了距离天中城不过十里的地方。
这一战,若说开始时,连冀是信心百倍,到了此时,他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生死有命,连冀自问不是个怕死的人,可是如今他心中有了极大的牵挂,如何都不舍得怀里的人有半分不好。
他握紧元惊鸿的手,两人四目相对,“玉儿,往日有我不好的地方,瞒了你许多,也逼过你,这次战后,我若能全身而退,我便带你走遍世间山水,品过无数好酒,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
元惊鸿心头一热,眼中也似有氤氲雾气,她怕一开口有些哽咽的腔调,只好点点头。
明日那些大军到了城门口怕是再由不得胡想了。
元惊鸿只盼望连明在万中危机时能将那封信稳稳的送出去才好,若是从金骁回宫那会儿算起,那么,她准备的那封信早就该到了南照,南照若是有所动静,也早就该派出援兵来了。
是了,她在赌。
思绪飘渺间,她的目光落在了连冀腰间的玉佩上……
“玉儿。”连冀有些郑重其事。
元惊鸿收回思绪,仰头看着他,听他严肃的说道:“明日若是他们攻了进来,其余散分军马赶不回来支援,这城中兵力定不能与他二十万雄兵对抗,那时,我便派白雷带你和阿叶先走……”
“我不走。”
不等连冀说完,元惊鸿便截断了他的话头,这次,是她主动握紧了连冀的手,坚定的说道:“阿冀,以往……罢了,以往都不提了,不管明日如何,我们也一定能坚持下去,能打赢这场仗的。”
她不敢说自己私下安排连明找了南宫朱雀求援,若是没有自己小产这事儿,她是无畏的。况且当初她去南照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只是她低估了南宫朱雀的疯狂,也小瞧了连冀对她的占有欲。
“若是赢了,我还能活着回去,你便给我生个孩子吧。”
连冀突然间如此说道。
元惊鸿一愣,脸色有些羞赫,看连冀的目光,他却不像是在说笑。柔和,却又透着坚定。
她掐紧了自己指尖,轻若蚊蝇的点头道:“好。”
闻声清楚,连冀却没有过于激动的动作,而是用一种极其深情的目光看着元惊鸿,缓缓说道:“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最漂亮最优秀的。”
元惊鸿拼命的按捺住心头的酸涩,乌黑眼珠闪着亮光,她对连冀笑道:“是啊,像我的话,就很漂亮了。”
连冀被她逗笑,轻轻揽住她,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玉儿,我爱你,至死不休。”
……
纸张跳动在活跃中,带起细长烟尘,火星刚刚吞上去,便又被人一把碾熄了。
如此反复数次之久。
南宫庸按了按眉心,两个多月了,已经不是第一次拿着那张纸作弄了。实在是不明白这南宫朱雀到底是遭了什么魔怔。
“皇上……”他喊了一声。
案几上的青年男人一头长发半束银冠,正举着纸张在火烛前来回,他穿着一身明黄,脚蹬龙纹金底靴。举天之下敢着这服饰的人也只他一位。
南宫朱雀瞄了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全当为容亲王解惑吧,这般想着,南宫朱雀便把纸张轻飘飘的递给了南宫庸。
南宫庸上前接住这饱受摧残的纸张,草草一扫,才知南宫朱雀为何想烧了它却又似舍不得。
信上的字是元惊鸿所写。
可那内容却委实诛心。
‘呈以南照皇帝陛下,此番致信不为其他,过眼烟云不足为提,也盼陛下明省,过之则于不提,总归非我欠陛下。若有睐陛下垂望此信,则望派兵支援我北越对敌西仑,于舵县往涌水方向。若陛下行此,我夫妇二人定将南照玉佩双手归还。’
元惊鸿在威胁南宫朱雀。
“过之则于不提,非她欠我。又是过眼烟云也不足提。”南宫朱雀半垂眼脸,唤了口气,道:“她定是知道了自己小产的事了,她以为又是朕下的手,才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的威胁朕。”
南宫庸看了眼南宫朱雀的神色,沾上元惊鸿的事,他总显得有些偏执,整个人充满了阴冷骘气。
“她就是仗着我爱她!才一次一次的这般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