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正欲伸手扶杯的罗卿如遭一道雷霆霹雳，尽管心底波澜万丈，自然依然优雅。
三年前，圣旨初下，赐婚给他，曾受他相邀。
那一次，他说，不希望她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希望她寻个理由，找个合适的机会，退了这桩婚事。
三年来，未曾再有过任何交集。
三年后的今天，他再次邀约，重提旧话。
她原以为，默默的相守，默默的等待，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的心，会被感动，会迎娶自己过门。
可是……等到的，还是他相邀退婚。
沉默了片刻，她才轻蹙眉心，带点无奈，温婉道：“退婚容易，但怕伤及王爷的名声。”
祁昇低沉浅笑，不以为然道：“这倒是无妨，只要罗姑娘能脱离这场争斗，要本王怎样做，都可以。”
唯独，不可以娶我吗？罗卿默默在心追问，心在滴血，唇畔的笑却依然优雅，沉默了片刻，她才试探问道：“王爷……可会娶夜氏？”
祁昇端起清茶，风轻云淡品尝了一口，反问道：“本王今夜所为，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说明了吗？罗卿在心里自问，他这个人总喜欢说话说半分，让人左右猜不透，娶还是不娶，估计没有多少人能琢磨到他的心思。
但是，她清楚一件事，无论他娶与不娶夜灵雨，今夜之事，都可以成为台阶。
他给的，退婚的台阶。
“若是……”罗卿低念了两个字，低眸沉默了许久，才抬眸看他，紧接着说，“唯有你答应娶夜氏，我才有借口推掉这桩婚事，王爷是否会娶她。”
祁昇点头，应声道：“若唯有如此，那便只能如此。”
罗卿心窝处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血，一滴一滴流淌到眼眸，却始终不敢表露，她温婉浅笑，不以为然道：“卿儿已有完全的退婚之策，伤不了卿儿的清誉，亦不伤王爷的名声，请王爷拭目以待。”
“好。”祁昇微笑点头，低沉道，“本王让淳峰送你们回去。”
罗卿轻挽纱袖优雅而起，向他行了个礼，才转身向外走去，轻挽围帘的那一刻，温婉的眸底掠过此生罕见的凌厉。
她的确已有一策，但并非退婚之策，而是让他不得不娶之策。
祁昇随后从小船下来，吩咐侍卫淳峰将她们主仆三人平安送回相府，待他们沿树林远去后，祁昇仍停留在林中小道看他们的远去的方向。
“佳人已远去，王爷何叹息？”
闻言，祁昇侧眸看向从林子里走出来的白衣男子，轻笑道：“雪遇，你怎么来了？”
被称作雪遇的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来到他身边，往罗卿远去的方向瞧去，轻叹一声道：“阿昇呀阿昇，生活已经够艰难了，你又何苦压制自己，爱得那么辛苦？明明就喜欢她，为何不直接娶了她，还要大费周折退婚？”
沉默了片刻，祁昇才别有意味应声道：“正因为喜欢，才不娶。”话音刚落，眸底流过一丝复杂的暖色，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期盼。
“为何？”雪遇百思不得其解问道。
“太过危险。”祁昇沉声道。
“危险？”雪遇皱起眉头，迷惑问道，“你怕自己深陷爱情，被儿女情长耽误？”
这些年来，他猜到祁昇对罗卿多少有点爱慕之意，可是呀，这家伙爱得太过克制，太过不露痕迹，竟能狠心到，三年不见一面。
这种爱，太过伤人，又伤己身。
“八卦，走吧。”祁昇没有继续回答他的话，转身走去，目光再次往罗卿离去的方向看去，眸底闪过一丝歉疚。
放眼整个凌都城，罗卿，是他所见过的，最脱俗，最与世无争的女子，无论是她的才情，抑或是她的善良，都让他另眼相看，仿佛她是这浑浊不堪的凌都里唯一一的一片净土。
他想珍惜她这份“干净”，希望她幸福，不希望她身陷这肮脏的争斗，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
保护她，便不能娶她。
雪遇无奈，只得跟上他的步伐。
另一边，北江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迫切从书架上的锦盒里取出一张画卷，他将画卷打开，画卷上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
这一刻，他几乎确定，在将军楼上遇到的女子，就是当年看到的小女孩。
这些年来，他早已不记得那小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她那双眼睛，他记忆犹新。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里边透着委屈和怨恨，但又萦绕着渴望和坚毅，像是在决定一件事情，无法撼动的事情。
它不该属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然却又是她独一无二的东西。
“你终于……回来了……”北江捧着手中的画卷，若有所思喃喃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