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与莫邪逃得一命之后，便跋山涉水、远走他乡。此时，他们虽一直修习祖传法术，但毕竟年龄尚幼，修为太浅，亦无法幻化成人形。这两只小乘黄在山林间艰难地拼命活着——时时得提防着虎豹豺狼，深恐一不小心就成了他们的口中美味；觅食不易，觅到食了便得时刻提防被其他凶禽猛兽抢走；出没山林间，亦得提防那些随时可能射来的猎户的暗箭……。白天，他们紧紧相偎在隐秘的洞穴中休息；晚间，他们彼此配合捕食猎物。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得到了一部仙家遗失的秘典。为了报仇，也为了能安心修炼，他们便迁徙到罕有鸟兽踪迹的沙漠，靠着沙漠中那一小片水源，以及那些沙漠中的老鼠，他们苦苦地活着，一日不辍地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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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苦修第一日的清晨，莫邪突然对我说，‘记住，阿弟，你我从此再无信仰！什么天、地、神、佛，不过都是平白承受了供奉，却不理会我等之疾苦！从今日起，你我只有信念！那便是洗我乘黄一族之冤，报父母兄姊家人横死之仇！’”流光略侧着头，依旧语声淡淡：“说这话时，我看见莫邪的眼睛里满是慑人的光，叫我十分害怕……。那一幕啊，至今都会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说到此处，流光的唇角居然还向上略弯了弯。“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孤独乏味的生活，痛苦煎熬的心情，还有那些想努力留住、却永远失去的人和事。于是，我不再默默流泪，也不再敬畏鲜血，我只想坚持活下去，比所有害过我们的人活得都更加长久，把他们都踩在脚下。这才是最后的胜利。”
我望着流光的眼睛，乌沉沉的，在那平静之下，便是被他强行压抑着的惊涛骇浪。我轻轻地问他：“莫邪呢？为何如今只余你一人？”
“阿兄他……。”流光没有说下去。“哇……呜……。”他突然仰首长啸，
着实把我给惊住了。流光啸毕，转头怔怔地看着我，他眼中的沉沉暗色有如破冰般碎裂开去，眸光刹那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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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修的岁月甚是枯寂，但只要心中信念尚在，便无所畏惧。他们一心一意地修炼，不知旦暮，进益颇为迅速。渐渐地，流光和莫邪能幻化成人了；渐渐地，他们能飞天遁地了；渐渐地，他们练成了焚天裂地的武技……。当流光和莫邪终于自觉颇有小成之时，他们决定返回白民国报仇，而此时距离惨祸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年。
乘黄一族颇有些灵通，生来便能懂鸟鸣、兽语、人言。流光与莫邪便先向遇到的鸟儿们打听华都的情况。
“我听说王食了小郎阿耶的肉以后，不过十来日便病体大愈，而且精神比生病以前还要好。我听到不止一个王宫内侍说，王都六十多岁了，一夜还能连御三女呢，啧啧啧啧……。”说到此处，小麻雀也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他清清嗓子，正色继续说道：“王直夸国师所献偏方甚佳，便赏赐了国师一座大大的府邸，里面栽满了各种菊花珍品，一到秋日，满眼美不胜收，那甜甜香香的味道啊……。”小麻雀闭上眼做了一个陶醉的表情。“我曾趁着无人时，偷偷啄过那花，那味道，甜丝丝的，真是清香爽口啊！”小麻雀说着，便现出一副回味无穷之态。
“幸好二位小郎君及时离开了白民国，远遁他乡，要不然啊……哎呀，啧啧啧啧……。”一只老喜鹊深表庆幸。
“对呀，那日王子奉命搜山围捕你们乘黄一族后，除了十八郎和十九郎，其实还有你们的几个兄姊趁乱逃出，不过，如今……。叽叽，啧啧……。”一只灰色大麻雀说到此处，突然打住。
“如何？”流光与莫邪异口同声地问。
“叽叽叽叽，白民国的百姓听说王为了疗病、延寿，围捕乘黄一族，结果病果真好了。于是老百姓们便也跟着捕捉，那几个漏网之鱼估计凶多吉少。反正到现在，除了你俩，我是再未见过一只乘黄了。谁不想无病无灾地长命百岁呢！”
“我听说啊，不少高门富户还出高价雇人去搜捕乘黄呢，若能活捉一只，赏金饼五百，若是抓到了只死的，也能得到两百金饼哦。啧啧啧，这些金子啊，足够买下百来个堆满谷子的粮仓呢。”
“那么多金饼啊！”鸟儿们啧啧叹着。
“我亲眼所见，叽叽，在集市上有人在寻常狐狸背上做了几个假角，便冒充乘黄，居然也有傻子去买呢！”一只小山雀的话引得众鸟一片哄笑。
“叽叽叽，你等可知《寿星谣》？华都城中，如今可是不论男女老小都会唱的哟……。”
“这个我会，这个我会！叽，喳……。”一只巧嘴的八哥鸟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学着人声，绘声绘色地高唱了起来，时不时还扑闪几下翅膀。“北窟有乘黄，中天降瑞祥。一乘得千岁，再食寿更长。”
鸟儿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自是说得酣畅淋漓。流光和莫邪浑身颤抖地听着，他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透不过气来，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撕扯着、在汩汩地出血，痛极了，麻木了，便也没那么痛了。
七嘴八舌地说完消息，鸟儿们便“扑啦啦”地飞走了。那天，一整夜，流光和莫邪以人形立在山头，一动也不动，任由山风吹动他们的衣摆，任由露水淋湿他们的墨发。那一刻，他们觉得自己化出人形来，或许就能站在人的角度上来思考事情。然而，他们却怎么也想不通：一直以来，他们乘黄一族都与人和睦相处，为何这些人为了那些荒谬得完全不着边际的谣传，就要把他们一族赶尽杀绝。
流光与莫邪商定，趁夜施法驾风直入王宫和国师府，咬死国王与国师。
当他们顺利潜入王宫之时，发现不过十年，白民国国王已是个白发苍苍的垂垂老朽了，步履艰难的他起卧都需有人服侍，哪里还有小麻雀口中的龙虎精神。或许是过度的欢愉，也或许是宫廷内外的阴谋阳谋，早已透支了他的生命。在下口咬向国王咽喉的一刹那，一个念头划过流光的脑海：或许这个老货很快便会自己死去吧。不过，流光与莫邪的动作并未有一丝停顿，他们干脆利落地结果了国王的性命。
咬死了白民国国王之后，望着莫邪的笑脸，流光也在笑，只是，心中空了一半。之后，当他们潜入国师府，想要继续咬死国师时，却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原来，这白民国的国师竟然也是修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