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万分惊讶的是,幻镜之中居然出现了我反复做的那个梦,而这个梦我从未对人说过。
还是在那个山谷中——流光浮动,仙泽氤氲,暗香清幽,身周时不时有带翅飞鱼和人面彩鸟飞过,远处隐约传来似女子又似灵雀的动听歌声……。
幻镜中的我依旧站在琼山瀑布旁的那个水镜边,远远地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又一次看着那个身形、面目俱模糊的姬投身于瀑布之中,即将化为泡沫、消散而去;我又一次听到水镜中遽然传出的那一声“霜霜”的痛呼,撕心裂肺;我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那个同样身形、面目俱模糊的玄衣男子竭尽他最后的力量结出玄金色神障时的决绝……。
这一切,居然与我梦中所见分毫不差!我心中惊讶已极,转脸看向身旁的流光,发现他的眼珠居然变成了诡异而华丽的紫色,里面闪动着我一时看不明白的光。我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我欲张口询问流光,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发不出声音来。流光对着我轻轻摇头,他伸出食指,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唇畔慢慢现出了一个微笑。我瞪着流光,心中浮起“危险”两个字。
“本君曾告诉过霜娘,本君这石窟可并非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去处。”我注意到,流光又恢复了“本君”的自称。他眼中涌动着异样的兴奋:“本君的故事也不是可以随便听听的。本君曾有言在先——纠缠于过去,必无法过去。你亦是!直至为这拾光幻镜耗尽精元为止吧!”他冷酷地对我微笑着,漂亮的薄唇嗜血地轻弯着。“好久没有集到如此之纯的精元了啊!”他叹着,陶醉地半阖双目,作态深嗅。
我怒瞪着眼前这个疯癫可怕的流光,无奈口不能言。同时,我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自下而上渐渐麻痹,我暗暗地想试着移动脚步,但双脚却沉如灌铅。
“继续吧。”流光抬手虚虚轻拂拾光幻镜,幻镜之中画面骤变。我明白幻镜大有古怪,强忍着想不去看那画面,可耳边总有我自己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对我说:“看吧,看吧,否则你定会后悔终生。”幻镜似有强大的魔力,让我难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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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幔轻舞间,一张美人榻出现在眼前。一个梳着飞天髻的娘子正一肘支榻、侧卧榻上。那娘子的面容一片模糊,我看不清她是谁,心中亲切之感却油然而生。那娘子伸手轻轻地抚了抚我,未语却先轻柔叹了一声:“唉,以后就得全靠你自己了,可你,还这么小。”声音中满是关爱与不舍。“你这小丫头,心性尚未定……,”那娘子的话语中满是浓浓的担忧,“我曾为你推衍卜算,得了一句天机——‘福祸相倚伏’。本想着,让你在此多待几年,定定性,也避避祸,可是……,唉!君命不可违,你去吧,都是你的命!”
那娘子抬手对我眉心轻轻一点,然后便有一道金光自我身体中飞出,直飞到那娘子的掌心之中,接着便倏地隐没不见了。“为你存着此物,或许你未来能用得着,也算给你留下一线转圜之机吧。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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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娘子的声音遽然变得十分遥远,而那幻镜中的画面也忽然如被风吹皱了的水面,荡漾着、扭曲了起来。我虽明白自己眼前所见的都是幻象,可当那位娘子抬手点我眉心之时,我却真真切切地在一刹那感觉到了自己眉心一痛。这到底是何缘故?我感到那麻痹凝重之感已经上延到了我的膝,我也知道如此沉沦下去,我必死无疑。然而,我无法克制心中对那些幻镜画面的渴望,虽然我明白这是饮鸩止渴。蓦地,我的眼前便出现了另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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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似来到了一座大殿上。可这感觉却是从未体会过的怪异!——我并非如平日一般步行而入,我居然好像是平平地飞入了大殿!更加怪异的是,此时,我感受不到驾风腾云的快意,反倒感觉自己这飘飞的速度,也就与凡人平日步行速度一般无二。对,就是这个缓慢“飘”的感觉!
我正讶异着自己入殿的感觉,同时也在四处逡巡这个陈设实在无甚稀奇的大殿,忽地感觉到自己猛然一个前冲,身体便腾空而起……。我大惊,幸而我并未颠倒旋转着、快速飞出去,而是腾着云、驾着雾、直挺挺地向斜前方、快速地平飞而去……。隐约之间,我觉着自己似要撞上一个白色身影,正大骇间,却觉得约莫是我的小腿处被人猛地一拍,心中还来不及惊惧或兴奋,就身不由己地一个骨碌、转了个方向,不知东西南北地翻滚着、腾空撞向一个玄色的影子……。我在半空中翻滚得头晕眼花、耳鸣心跳,此时的大殿看在我的眼中,旋转着带出一片残影……。
我正天旋地转之间,却又蓦地发现,我不知怎地竟已妥妥落入那玄衣郎君的掌心之中。“对本君行凶,该如何论处?”玄衣郎君醇厚的男音响起,四平八稳、听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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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镜之外的我虽在旁观着这些,却仿佛亲身体验着那种耳鸣目眩和惊疑不定。此时,距离虽然甚近,但我却依旧看不清这玄衣郎君的面容,只是心中油然浮起一种熟悉、亲近之感。
“实在古怪!”我在心中暗自嘀咕着。此时,我觉得自己喘息有些艰难,因为那麻痹之感已近我的胸口。然而,此时我却顾不得这些了。“看吧,看吧,否则你定会后悔终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诡异地反复叨念着这句话,而我之前便已口不能言。
眼前的幻镜画面实在太吸引我了,那感觉太过真实,仿佛就是我刚刚亲身经历过一般。但是,我却实在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与哪些人,经历过了这些……。
忽然,幻镜之中的画面一阵荡漾、扭曲,然后便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