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挥袖,我眼前便又出现了一个璀璨之光四溢的洞窟,与之前现出的那洞窟影像不同,这第二个洞窟里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只见此处地方不大,布置简单。一个皮肤微黑的郎君一边磨着刀,一边与身边那位皮肤白皙的郎君说着话。在不远处,有一位身着青色布衣的小娘子跪坐榻上,一边摸索着缝纫着手中的布衣,一边面带微笑、侧头听着那两人说话,时不时也会接口说上几句。气氛甚是融洽温馨。我听不见这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觉得那个皮肤白皙的小郎君颇为眼熟,仔细一看,正是流光!
流光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微微蹙着眉,沉默良久,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见到云娘再次身陷危险,我那时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瞬时腾空而去、想要挡在云娘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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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的一声,那是肉体被利器洞穿的声音,伴随着莫邪的一声痛苦闷哼。紧随而来的是“刺啦,咯嘣”的声音,那是肉裂骨断的声音,还有国师那“啊”的一声惨嚎……。这一切激荡着流光的耳膜,他看见:莫邪左胸已被国师锐利的狐爪洞穿了,血正汩汩地从莫邪的伤口往外喷涌。莫邪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条手臂,那是国师的手臂,那手臂尽头的狐爪上,正紧紧握着一颗鲜血淋漓的新鲜心脏。那颗鲜红的心脏虽然离了胸腔,却依然还在微微地收缩跳动着……。
刹那间,周遭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了。
直到流光看见莫邪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撞击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响时,他方才回过神来。流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阿兄!”他一边浑身颤栗着飞扑向莫邪,一边抬左手向着扑来的九婴洒出一片锐利剑芒,一边右手掐诀、化出锐利银光刺向半身早被鲜血浸染透了的国师的心口。国师下半身瘫软无力、行动不便,此时只能勉力扭转上身,堪堪避过流光刺向他心口的光剑。“噗”一声,光剑入肉的声音,国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心知此时自己不宜再战,乘着流光注意莫邪的当口,艰难地爬上亦是伤痕累累的九婴,捂紧自己的断臂之处,恨恨地丢下一句“小子后会有期”,便腾起一阵妖风、呼啸而去。
流光发现莫邪尚有一息,他小心地抱起浑身是血的莫邪,愣愣地望着莫邪胸口那个可怕的空洞,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空了。流光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浑身颤抖着伸手想去填上莫邪胸口的那个空洞,可是那个空洞黑黝黝的、仿佛深不可见底。“怎么办?怎么办?”不知不觉中,流光涕泪横流,带着哭腔、反复地念叨着这同样的三个字,他实在不知该怎样才能填得平这样的伤口,恐惧和无助在一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腔……。
浑身无力的云娘此时也艰难地爬到了他们二人的身边。她目盲不能见物,耳力却甚好,她听到了流光撕心裂肺的惨呼,也听到了之前莫邪的痛苦闷哼和国师的惨嚎。她心中浮起了不祥的感觉,努力地仰头面向流光他们的方向:“十八郎?十九郎?到底,如何了?”她浑身颤抖着出声询问,几乎语不成句。
“阿兄他……!”流光抱着莫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云娘,只有嗓子里发出一阵含混的呜咽。这时,流光看见莫邪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目光在流光身上略逡巡了一下,仿佛在探看流光是否受伤,然后便向一旁望去。流光听见莫邪的口里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呼唤——“云娘”。
流光会意,连忙应着:“阿兄,你放心,云娘她无事。”然后又转头唤云娘道:“云娘快来,阿兄在唤你!”
莫邪此时并不觉得身上很痛,他只是感到十分困倦,他死死撑着自己沉重的眼皮,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美好的女子,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仿佛即将随风飘去,又仿佛自己就是卧在云端。莫邪努力地向云娘伸出手,他想要触碰云娘那双如同清泉却又没有焦距的眼睛。“云娘,我,一直,思、慕、着、你……”。莫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失神的眼睛定定地凝在了那个美好女子的面上,他的手重重地滑落了下去……。
“阿兄!阿兄!”
“十八郎,你长得真好!”云娘微微笑着,温柔地伸手轻轻抚向虚空。“我看见了,你的身体可真健硕啊!”她那双清泉般的眼睛终于再也盛不下这许多,两行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她摸索着握住了莫邪的手,温柔地呢喃着:“十八郎,你可知,郎君甚是勇武,小女,其实也一直倾慕着郎君。”她含着羞涩略低了低头,白皙的面庞上浮起两朵淡淡的红霞,红唇微翘,清泪两行……。
当夜,流光梦到了莫邪,他并未变回乘黄的原形,依旧还是那个英俊挺拔的郎君模样。莫邪并不说话,只是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流光,脸上满是幸福、爽朗的笑容,他的左腮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给他的面容增添了些许纯真。
流光点了个火堆,把莫邪的尸身化了,捡了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坛子里,用长布巾子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云娘没有痛哭流涕,只是默默地盘起了头发、并在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流光唤她:“云娘!”
云娘轻轻地应着:“嗯。”她略顿了顿,续道:“烦请十九郎以后改唤‘嫂嫂’可好?”
流光尚未出口的话一下就梗在了喉咙中,他愣怔在当场,半晌无言。云娘半晌听不到流光的回答,便也不再多言,只袅袅娜娜地走开了。
那夜,云娘早早安寝,流光却辗转难眠。他隐约听到云娘似乎在轻声哼唱着什么,却又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