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华站在一边，看着苏弈城，他有些担心。他从小就是孱弱的孩子，总是让他不放心。他三岁时第一次扎马步，他担心阳光太烈，会灼伤他；他五岁时第一次拿剑，他担心那剑太沉，会累着他；他九岁第一次骑马，他担心那马性子太烈，会摔伤他；他十二岁当少堡主，他担心处理堡内事务太多，他会忙。
但是，他最最担心的是，他会被卷进原本不属于的世界里。那世界，冰冷得只有仇恨。
在他心里，苏弈城永远都只是个孩子。
正当他在为凌苏二人的战局揪心时，听到背后有人问道：“老道士，还记得我吗？”
回头看去，是两位小姑娘，其中一位还有几分眼熟。
“你是……”李瑞华仔细了想了一下，才想起她是那天在小树林遇到的那位女孩，“哦，你是那个……”
“对，就是那个，那个差点被你看光光的那个……”秦落言一想起那天的事，还有些难为情，禁不住红起脸来。
“呵呵，被我看光光的多了去了。”闻言，李瑞华只觉得有些可笑，他看了看她身旁的女子，问道，“你又是谁？”
那女子道：“我就是小倩啊，道爷，你可真健忘！”
李瑞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的女鬼是这个丫头片子假扮的。“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又是哪位被我看光光的来讨债的。”
“你个不要脸的臭道士。”秦落言闻言，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怒火烧起，拔出手中宝剑，朝他刺去。
于烟渺想要制止住她，却来不及。只见李瑞华一个翻身，躲了开来，左手一掌向秦落言劈来。于烟渺整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眼看她就要中招，这时，空中一块飞蝗石疾速飞来，“咚”一声打掉他的掌势。
肖子阳冲着秦落言吼道：“丫头，闪开，让我上！”
秦落言摇头不依：“不，一起上！”
月色在两人之间柔和地流转起来，像极了一条银色的流淌着的小河，温柔烂漫。
有多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一天、两天、三天……肖子阳在心里用力地数着。
“愣什么呀！”秦落言急得跺脚叫道，“快点上啊！”
“哦……”肖子阳回过神来，抡起拳头，砸向李瑞华。
于烟渺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确定他们之间不止是吵吵闹闹而已。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人奋不顾生地去救另一个人。她不知道，所以她要逃离那桩被安排的婚姻去寻找，寻找那份能让她愿意用一生去守侯的爱情。
她望向远处，凌长风和苏弈城正打得不可开交，难以分清胜负。她有些担忧地盯着那抹黑色的身影。她害怕，这抹黑色会突然从空中坠落，沾上尘灰。
“姑娘，你可是姓于？”背后有声音传来，这声音听来有些苍凉，有些寂寞，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这种亲切感让她觉得莫名。
她回头，那人脸上，树影班驳。可是她还是看的见，看的见那张和自己惊人相似的脸庞。
她有些愣怔，点点头。
那人很是惊奇，忙继续问：“那你父亲可是于雪谦？”
于烟渺楞住了，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故事。一个和自己如此相象的人，而这个人十分熟悉自己的父亲。
这个人还是个女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女人一旦漂亮了，故事就多了。
但她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承认。她不能轻易泄露身份，否则万一被抓回京师，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哦，是这样……”那人面生疑惑之色，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说罢，便广袖一挥，攻向于烟渺。
可是，于烟渺能感觉得出来，她并不想致她于死地。
因为她招招留情。
肖子阳利用自己的轻功，将李瑞华的致命杀招化险为夷。但是，李瑞华也不愧是个纵横江湖已久的老手，经验老道。他的掌风严密，让肖子阳根本难以接近，加上要护着秦落言，他更是显得局促。
好在李瑞华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佳，过了一会，肖子阳就发现了几处破绽。足尖一点，一个飞拳，向他攻去。
李瑞华只看到一道蓝光闪过，胸口顿时一阵剧痛，被肖子阳硬生生地震退了几步。五内顿时血气翻涌，他心下暗吃一惊：这少年好快的身法，幸好他内力不纯，否则，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他左手暗提真劲，一拳打向肖子阳飞去。
可是……
李瑞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肖子阳就犹如一阵云烟，瞬间向四周消散开去，没了踪影。
李瑞华只听见一声“看掌”，来不及反应，胸前又吃了一掌。他被这掌打得直往后退。秦落言小嘴一努，喊道“看剑”，顺势把剑送入李瑞华的腹中。
李瑞华的惨叫传来，苏弈城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了起来，剑招也开始破绽百出。凌长风一下子就占了上风。
凌长风一刀劈来，他促不及防。眼看刀就要落在他肩上，却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
凌长风没有杀他。
他说：“你走吧！”
苏弈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只是直直地奔向李瑞华。
“李叔，李叔……”
血泊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用力地说道：“少爷，老奴一身罪孽，害人无数，早就不容于世，老奴早就想过会有今天了。你不必为老奴难过，也不必为我报仇．．．．．．老奴只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你和堡主．．．．．．”
难道要留住一个关心他疼爱他的人真的如此艰难吗？他若走了，这世上，还有谁在乎自己？
“李叔，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苏弈城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如果这世道容不下你，我就改了这世道。我只要……只要一个真正在意我的人！”
李瑞华静静地望着眼前这荏苒却愤怒的他，问道：“你会鄙视我所做过的事吗？”
苏弈城摇摇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会变这样，全是因为她。”
李瑞华叹了口气：“原来连你都看出来了！”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凌伶。她也正望着自己。月下，她的容颜还是那般绝色。他睁大眼，试着想看的更清楚些她的容颜，可是不知为何，却越来越模糊。
也许，这是我能见到你的最后一面了，伶师妹！
你可知道我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你可知道每一次，看着那些女人，我都是想着你？你可知道，我每害人一次，就是因为我想你一次？这些年，我害了多少人，就是想你多少次……
也许我对你的爱，真的是罪孽深重……
上天要收回我的命了，他要收回我的命，收回我对你，所有的思念……
眼前开始一片空白，身体也开始轻飘飘起来。连苏弈城撕心裂肺的叫唤着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变的遥远。
李叔！
苏弈城将头埋进了他的道袍里，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从小他就不轻易哭泣，因为那样义母会不喜欢。可是这一次，他却任眼泪泛滥。
凌伶走向他，厉声道：“你现在还有时间软弱吗？仇人就在眼前，你还不……”
“仇人是你的，不是我的！”
苏弈城没有看她，他只是抱起李瑞华的尸首，缓缓向山下走去。
一丝酸涩滑过心田，凌伶愣怔了一会。从小，他不敢对她说一声不，而今天……也许，她真的是忽略了她这个义子了。
“你就是神针堡主？”
凌伶转过身，只见一个青衣少年看着自己，冷冷问道。
楚寒之的眸子里像含着千年的寒冰，肃杀摄人：“江南楚家一夜灭门，可是你神针堡所为？”
凌伶嘴角滑过一丝诡异的笑：“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这话像是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是，”她看着楚寒之的眸子里顿时燃起的烈火，随即玩味地一笑，又道，“也不是！”
楚寒之愕然，怒道：“到底是不是？”
凌伶目光透过他的肩，落在他的身后：“该是你知道的，你早晚会知道！”
说完，她举起素手，轻轻拍了两下。神针堡的人迅速向她靠，退出战局，一行人向山下行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王若冰从他身后缓缓走来，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回去吧，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