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地看向他,心里备受打击,“怎么会,我的装扮,连家中长辈都说好!”这话可是祖母亲口说的,她说我一身男儿打扮同兄长站一块儿,人一瞧就是兄弟俩!
虽然这话令我再招兄长毒手,但我认为这是对我的肯定啊,而这段子韶竟然一眼识破?
段子韶显然有些慌张,他紧张地看着我,然后连连摇头,怕我误会似的,“小姐……小姐莫要误会,在下并非此意,“顿了顿,他接着道,“小姐的装扮很好,你看其他人不是都未曾发现么?”
我看他一眼,“可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发现的……”
“这……”他看我一眼,神色有些挣扎,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我凑过去紧盯着他,“这什么?”
段子韶被我吓了一跳,一张脸涨的瞬间通红,然后连连避退。
嘿!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如此害羞的男子!
自家兄长内心无比强大,我还从未见过他红过脸,而幺弟就纯属脸皮厚了,也是极少脸红。
这个段子韶,我总共也就见过他两次,却是无一例外。
哦,应该算是三次,但第一次怕是无从考证。
我朝民风开放,女子早已经走出家门,甚至是和离、再嫁的也不在少数,对女性有着很大的包容性。
然而即便如此,我开始自省了一番自己的行为,不过与他同桌品茶罢了,况且我眼下也是男子打扮谈不上伤风败俗,没脸见人吧?
他显然看出我的想法,一惊,“小姐不要多想!”
好吧,我不多想,姑且算你是朵奇葩!
“听人说你是段家的?” 定县段氏,是段氏的一支,混得最好的一支定居京都,当世大儒段潜就出自京都段家。
“嗯……”他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
“那你可有字?”
本朝教育抓得紧,因此为了方便,许多大家族出身的孩子,即便没有成年,也会提前取字以便求学交友。
岂料闻言他又红了脸,难过又羞愧地低下头。
“……”我开始头疼,只得妥协,“好好好,那什么,不方便就算了,你不用紧张的……”
段子韶闻言一怔,低声道,“不是,不是不方便,只是我还未曾取字……”
未取字?我有些疑惑,但还是说,“没事儿啊,你还未成年,也不到时候,倒是我唐突了……”
“夫子说……明年开春会替我取字……”他低声道。
明年开春?
我眼睛一亮,“你是明年定县的新秀?”
段子韶抿嘴,摇了摇头,温声回答,“不,此事还言之尚早!”
怎么会言之尚早?
定县新秀,除了各家族举荐的士族能人,便是陈夫子所选的得意门生,既然他说明年夫子会亲自替他取字,那么必定是不会错了。
想不到段子韶竟然还有这等能耐,我不由得再多看他两眼。
段子韶出身其实不错,但为人有些倔强,也有些孤高,是我们这群啃老族中的一朵奇葩!
然而鹤立鸡群必被宰,树大招风定被拔,段子韶也是经常被人打!
除去上次我在李三手里救下他,其实他也是经常被人暗地里各种使绊子,理由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自从那日我于茶馆中与他巧遇,加之一些原因,我与他倒是成了半个友人,不仅干脆与他就近坐,还将心中郁结之事告诉他,气愤难耐,“你说我姐该不该嫁他?”
段子韶听完神色莫辨,表情复杂地看我半晌,试探道,“云兄,你待如何?”
听了这句我便知道,这是个上道的!
于是就有了我与段子韶联合设计李三一事,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专门设计他,毕竟我还未丧心病狂到要旁人受皮肉之苦去全我之心愿,只是李三这日不知为何找上段子韶,又是找他麻烦,我不过因势利用,加之段子韶刻意配合罢了。
见李三被人扶走,我收回目光,拉起段子韶的袖子,“今儿还是去那家茶馆么?”
段子韶一直在茶馆做事,我虽不知道个中原由,但也明白他生活上似乎有些拮据,并不似一般世家公子那般不愁吃穿。
枫山书院因各大世家支持,财力也算雄厚,杏林院的多为世家出身的学生,住的屋子都为独间,像我这样带着奴仆的比比皆是,花费自是不低。
这对于段子韶而言,怕是有些为难,就他眼下住的屋子,还是陈夫子特地留给他的,陈夫子于他,倒真称得上恩师。
段子韶不动,指了指外边天色。
天际星辰洒落,明月将出。
我回头,猛地扫视周围的同窗,却见同窗一个个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随后火速地收拾好包袱离开现场,随即附赠临别感言:
“唉哟,这月亮够大的呀,晒得我头有些晕……”
“是啊是啊,赶紧回屋把被子拿出来晒晒……”
“唉!等等我等等我,好歹给我留个位子先,上次就没有抢到……”
“……”
我沉默片刻,看向一边欲言又止的明风,“你也要大晚上晒被子?”
明风摇摇头,表情深沉,“不!”
“哦?”
“我只是想提醒公子,今年的春天来的怕是比往常早一些!”他语气意味深长。
“……”
“……”
李三自从被段子韶设计又被我教训后,扬言要跟我们势不两立,原因是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两位人高马大满身肥膘的护卫,与我那斯文秀气的侍从明月形成鲜明的对比,自以为能与我那深藏不露的小侍从一决雌雄。
我付之一笑。
“你今天依旧要去打工?”我手指一搓,打开纸扇轻摇。
段子韶看着我,欲言又止,点头,“嗯……”顿了顿,他斟酌道,“你这些日子小心些,不要单独行动……”
他在关心我吗?
我歪着头,随后笑眯眯地点头。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心无旁骛地看书。
段子韶是夫子的得意门生,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今年三年一度的举贤宴,段子韶肯定位列其中。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凑过去,笑眯眯地试探他,“段兄,你将来想当什么大官儿呀?听说举贤宴后,安陵君会亲自带着新秀去京都,到时候美女如云……啧啧啧!”
段子韶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纠结,默默看我一眼,接着提笔,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搭理我的时候,却见他将一张纸塞到我面前,我一愣,抬头看他,他目不斜视,无比专注地听夫子继续讲学,手却是无声无息地伸过来,轻轻地敲了敲我的桌面,示意我看。
我低头,却见整洁如新的宣纸上,写着一句话, 字迹端正,墨色微浓。
我大为诧异,简直是天下红雨,这样的话对于段子韶来说已然十分露骨,不由得转脸瞪着他,看他是否身体有恙。
“云华!”一道厉喝在我耳边炸开,我一惊,却见夫子恨恨地盯着我,跟防贼似的。
其实也确实如此,我无奈地看着他,无奈地站起来,无奈地等着他接下来的问话,同时悄悄地将那张纸纳入袖中。
“你同我说说,书院守则第十条是什么?”
这就尴尬了,这摆明是告诉所有同学,我在上课开小差。
“……好好学习,认真听课!”我答。
夫子眉毛一竖,“你做到了吗?”说完不等我回话,接着训斥,“你兄长将你送到我门下,你可知我原本是不想接的?”
我点头,这个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男子打扮。
“可你为何不好好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