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云、李两家那桩糟心的婚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远在京都的表姐云宜半年前曾修书一封,说如论如何要我搅黄这桩婚事,哪怕是要李家开口退亲也成。
只要一想起这个我就头疼,若宜表姐真被那个李三给退婚,怕到时候她杀我的心都有了。
但如今因为我之前的一些行为,李家势必也明白这桩婚事怕是不会顺利,云府上下除了大舅舅,就没有一个是同意这桩婚事的,而大舅舅本人,更是打肿脸充胖子,憋着一口气罢了。
每月例行放假的两天,我看着周围的同窗都欢快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段子韶依旧坐在座位上看书,我凑过去,“段兄,你不回家么?”
想起来又觉得不该这样问。
果然,段子韶闻言,放下书本抬头,笑了笑,正欲待开口,那边李三又过来插话。
李三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自顾道,“回家?这小子一年三百六十天就有三百五十天在学堂,怕是他自个儿都不知道哪儿是家咯,嘿,要我说呀,段子韶,你还记得回段府的路不?”顿了顿,他突然啊了一声,我不耐烦地回头,就见他往这边走了两步,故意道,“是咯,他压根也不算是段府的人,不过是寄养的罢,要我说,也真是可怜……”
“……”段子韶显然习以为常,当作没听见。
可我却忍受不了,“李三,你究竟有完没完?”
李三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领着一群小弟走了出去。
我坐在段子韶身边,看他也开始不急不缓地收拾东西,想了想,轻声问,“你要去哪里?”
段子韶拿东西的手一顿,笑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家啦?祖母今天遣人来传话了,说今日要我回去……”
我跟着段子韶一道出了门,书院门口云家的马车老早就等候在那里,车前立着我的三个侍从以及云家的一位小管事,我顿了顿,“要不你和我一起走?”
段子韶含笑着站在原地,看了看不远处的云府马车,摇了摇头,“不了,男女有别,在书院是迫不得已,如今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就先走啦……”
段子韶笑着点头。
马车咕噜噜地行驶在街道上,我撩起车帘的一角往回看,就见段子韶还立在原地看着这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拐上另一条路。
我心事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小管事在外面恭敬道,“表小姐,到了!”
“哦!”我恍然,连忙冲下车,还未站稳,一道风一样的东西从云府大门里跑了出来,撞进我的怀里,我猝不及防,一下子磕在了马车上,疼的我眼冒金星,而怀里那东西却是兴奋得不得了,“啊啊,姐姐,你终于回啦?可想死你啦!”
一听这声音,我连痛都顾不上,想也不想地就将他给推了出去,也不管他到底会怎么样。
匪昭急急后退几步,然后麻利地翻了个身,有惊无险地落地,一口气松到一半,立马指着我愤怒控诉,“姐姐!你干什么!”
我一边揉腰一边恶狠狠道,“你不知道我干什么?”
匪昭眼皮一抽,咕噜一转跑到刚出来的老管家身后,伸出半个脑袋道,“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姐姐你也忒小气啦!”
我咆哮,“这是小气的事儿么?”说完就要去拿他。
无奈这小子滑得跟个泥鳅似的,怎么也抓不住,我更是火冒三丈。
老管家夹在中间很是幸苦,举着双手无奈道,“表小姐、表少爷!停停,且先停停……”
我根本不听,指着匪昭斩钉截铁道,“你,你过来,让我打一下就好,不然我跟你没完!”
匪昭边躲边回我,“这可不行,兄长说过,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就不要让你的对手占到便宜……”
我怒,“我是你对手么?我是你姐,亲姐!”
这小子拒绝,一下子窜进门去,还丢出来一句话,“别!兄长与你还不是亲兄妹,下手一样毫不手软,前车之鉴啊我的姐姐!再会……”
“……”
“……”
我一时间忧伤的无以复加,老管家同情地看了看我,咳嗽了两下,才道,“表小姐,进去吧,安陵君有消息到了!据说是与您有关!”
我一愣,“啊?”
我的祖母是成郡郡君,因一些原因并没有镇居郡都定县,而是在成郡东南部的东临居住。
兄长是成郡实际的执政长官,帝上亲封的安陵君,因长袖善舞,政治手腕卓绝,常年呆在京都,只有每逢佳节年终之时才会回东临与一家老小团聚。
不过这所谓团聚,怕也只有兄长自个儿与祖母才会这么想,反正我与幺弟是万万不敢这样想的。
幺弟不喜读书,一心喜爱舞刀弄剑,奈何年纪尚轻,这夙愿的苗头也就一直被兄长死死掐着。
我素来惧怕兄长,早在他那些京都政敌、同僚熟知他的本来面目之前,我便已活在他的阴影下十七年。
哎……
我叹了口气,手里拿着此刻尚远在京都的兄长寄过来的信,内心十分无奈,半晌,终是甩着手里厚厚一叠纸抬头问明月,“兄长这是要逼死我哇……”
明月捂着嘴笑,“这三年来主君哪一次不是这般,郡主您就别叹气啦!”
我苦笑一声,抖着手里二十多张世家公子画像,十分忧伤,“这三年下来,怕是整个京都都认为我愁嫁喽!”
“依奴婢之见,这一点郡主还是不用担心的,主君的手段郡主难道还信不过?相信决计不会叫旁人找到话说的!”
我苦笑一声,兄长的手段自是不必说,但正因如此我才发愁啊,转念一想,兄长这次如此着急将画像送过来,而不是像前两年那般过年带回去,怕也是被逼急了。
想到这里我就更郁闷了!
要不是三年前祖母去了一趟京都,正逢三公主出嫁,因老太后一句戏言,回来便急吼吼地明里暗里给我物色人家。
每年兄长过年必会受祖母一番考验,过后我必会挨他一顿教训。
而去年,兄长更是毫不留情地留我一句,“珠珠,实在是不好意思,为了我明年能过个好年,我打算不客气了,不过顾念同胞之情,事先你哥我会知会你一声,劝你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要奴婢说,郡主今年也不该担心啊……”
嗯?
我一愣,抬头看着他。
明月疑惑道,“难道不是这样么?前些年是郡主没有心上人,如今……段公子……”
想起段子韶,我心里一梗,更加郁卒,“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犹豫片刻,我咕哝,“况且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
“不好了不好了!”正胡思乱想间,一位仆从跑过来,“表小姐,不好了,大爷叫您赶紧过去呢!”
我一愣,登时从座位上窜起来,急急忙忙,“怎么回事?大舅舅找我何事?”
“奴才也不知,好像是看了二小姐从京都寄过来的信,大爷脸色不大好,二话不说便命小的过来找表小姐!”
我眼皮一抽,糟了,看来表姐她老人家一定是嫌我进度太慢,下猛招了!
我生不如死,怎么兄姐一个个的残害手足如此干净利落呢?手起刀落真是毫不手软?!
揣着满肚子的忐忑,我跟着仆从急急忙忙赶去正厅见我那凶神恶煞的大舅舅,为曾想来没进门,一个杯盏子就嗖的一下飞过来……
凭着多年来的“历险”经验,我飞速往后一跳,堪堪躲过,脚还没来得及站稳,只听那边嘭地一声巨响,大舅舅一个巴掌拍得桌板震天响。
我小腿肚子一抽,还是缩头缩脑地拐了进去,一旁,二舅舅不住地朝着我使眼色,三舅舅则担忧地看着我。
我紧张得四下张望,无奈地发现我那慈祥又爱幼的外祖父母一个都不在这里。
那边大舅舅冷笑一声,“不用看了,你外祖父与外祖母早被我支走了!”
我闻言,登时乖巧地耷拉着脑袋,等着挨训。
那边,大舅舅冷眼看了我几眼,“听你表姐说,你这次来是身负重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