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月居是虞朝有名的诗酒轩,格调极其风雅,一般的达官显贵或是文人骚客都喜欢去那儿,总店设在京都,兄长在哪儿有常年专席,分店分布全国各地,不过全国十四个郡,也不过才十六家分店,在成郡,貌似也就定县有这一家,即便是东临,也是没有的。
段子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也不算认识,这是陈夫子推荐的,将我之前的文章送与岑老板过目,这才有这个机会……”
是这样啊……
我点点头,想了想,道,“那你可要好好表现啊,品月居可不是一般的诗社,品月居身后的大老板必定身份不凡,现今许多当朝的大官儿都是在品月居打出才名,然后平步青云的呢……”
段子韶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你别不信呐……”再次拐过一道弯,主街上人潮涌动,两道边茶肆酒馆相对错落,诗社画坊并排罗列。
“就是当朝有名的大儒段潜,不就是在京都品月楼以一篇《琼林赋》被天子点上朝堂的么?”
闻言,段子韶笑容缓了缓,错开目光,指着不远处的楼宇道,“喏,快到了!”
我顺着望过去,点点头,心思瞬间放到待会儿该怎么去窥一窥舅舅见未来大舅子的场景上。
品月居前,迎来送往的客流不绝,正门三扇齐开,左右两侧皆站着两位迎宾的小子。
我与段子韶一道过去,就见一位长相颇为机灵的小子走过来,凑到段子韶身边,嘻声道,“哟,段公子,您来啦?”说着将骨碌骨碌直转的眼神递过来,龇牙道,“这位是?”
段子韶伸手指着我,开口道,“这是……”
“哦……”我打断他的话,笑嘻嘻地凑过来,“我是段公子的同窗!小哥好呀?先领我们进去呗?”
小哥亦笑嘻嘻地点头,“忘了忘了,来、来来来,里边儿请!既然是段公子和小同窗来了,那自然要上座……”
我边走边开玩笑,“哦?我也上座么?”
小哥瞥了我一眼,巴掌一拍,“当然!上座上座!小同窗既然是段公子的同窗,那就是枫山书院的吧?那真是相当了不起啊,陈夫子可是出了名的学问好啊,真是羡慕你们这些读书的……”
我闻言,忍不住回头细细瞧了这小哥一眼。
说话间,小哥领着我与段子韶上了二楼。
我稍微放缓步子,与段子韶并肩而行,一边凑到他耳边,“待会儿帮我问下江家在哪间房哈?”
“……”
半天没有回应,我忍不住侧头,就见段子韶脸色有些不虞,见我看他,他看我一眼,又很快错开目光,“你怎么不自己问?”
我一愣。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再次开口,语气有些烦躁,“算了,还是我问吧,你别问了……”说完错开我,往前边儿走去。
这又哪儿惹着他啦?
我莫名其妙,揣着满腹的狐疑跟了上去。
小哥将我们领到一个私间,里面早已经置好了各种茶点,“二位就先在这里稍微休息片刻,咱这就去报告岑先生,说段公子到了!”
“请便!”我笑着招招手。
待小哥出去之后,我径直坐在座位上,开始对着桌子上的点心大快朵颐,那边段子韶兀自坐在书桌旁,拿起毛笔开始凝思。
我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他在案前沉思的模样,心里啧啧啧地直称奇。
兄长在外人跟前如何办公我不知道,但私下里,我从未见过他像段子韶这般正经又斯文的模样,果然人与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哇,幸亏我没有在兄长的摧残下丧失对美的鉴赏力。
看着看着,我不禁开始思考,貌似是个时候该向他坦白身份了,毕竟过不了多久,我便要离开定县,回东临,届时段子韶一个人在定县,而他马上也该行冠礼了,若是到时候一不留神被哪家姑娘捷足先登,我怕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等等!
不对!!!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恍然,“子韶兄!你还没问呢!”
他提笔的手不乱,抬也不抬头,“问什么?”
“我天!”我气结,忍不住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双手撑在他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然是问江家人在哪里啊?”
段子韶写字的手一顿,缓缓抬头,想了想,他说,“那江家四小姐我曾见过一面,是个好女子,你不必担忧……”
跟江四小姐都见过一面,那江六小姐见过几面?
我闻言,眼睛转了转,收回手,环着手臂靠在桌沿边,道,“我又不是担心……”
但想起之前阿昭的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我转头,看着他,颇为为难地开口,“江家那个石楠花……”
段子韶一愣,随即低头抿嘴笑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来走过来,“石楠是江家的族花,江家石楠不同于其他石楠,有其特殊含义……”
“那江四小姐?”
段子韶一顿,默默看着我,“江四小姐尤爱石楠花!”
“……”
这……
我俩一时间相看无语。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之前那位小哥的声音从门外隐隐传来,“先生,就在里边儿呢!”
话音一落,紧闭的房门被打开,那小哥领着一位华服青年走过来,那青年亦是俊眼修眉,气质不凡,见到我一愣,随即放下顿在半空的脚,错开目光,边走边笑道,“段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段子韶拱手,“岑先生!”
“别客气别客气!说了多少次了,叫岑大哥就好!”说着走过去拍了拍段子韶的肩膀,眼里不难看出惜才之色。
段子韶微笑不语。
那边,岑老板再次将目光放到我身上,许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锐利,我纳闷儿。
“这位是……”岑老板淡淡挪开视线,不着痕迹地询问段子韶。
段子韶看了我一眼,“这位是段某的同窗,亦是陈夫子的学生……”
“哦?”岑老板闻言,眉毛高挑,走了过来,“那想必这位也是学问过人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跟前这位岑老板态度有些不对,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这名师也会教出一个差学生,不巧。我就是令夫子头疼脑热的那位!”
“啊?哈哈哈哈!不可能吧!”岑老板闻言,放声大笑。
“……”我默然。
虽然我是想说个笑话来缓解气氛来着,但听众过于给面子也是颇为不好受。
许是瞧出我的心思,岑老板忙正了正脸色,道,“哦,还未请问小兄弟贵姓?”
我答,“我是云家的,云华!”
“哦……”岑老板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恍然,他点点头,再次瞥了我一眼,有些意味深长,淡道,“原来是云家的啊……”
“那么请坐吧都!”他笑道,指着桌前的一个凳子,“来来来,云?云小兄弟!请坐!”说着伸手拍了拍段子韶的胳膊,道,“段小兄弟!你也坐!今儿恰逢岑某无事,好好好招待二位一番!”说完吩咐一旁的小哥去置办。
我依言坐了下来,与段子韶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时不时瞥一眼同样时不时将目光递过来的岑老板,心里疑窦丛生。
我见过他?
我得罪过他?
我欠他钱?
都不是吧?
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之前素未谋面岑老板目含不善呢?
我抬手,忍不住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心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那边,岑老板忽然一笑,“这位、小兄弟?我瞧着倒是很面善啊!”
我连忙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岑先生!有幸有幸!”
“哼哼……”岑老板突然哼哼两声,语气有些怪异,“你倒是长得挺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
我忍不住细细瞧了他一番,长得像他一位故人,还是一位不带善意的故人,难道是……
负心人??!!
该不会这岑老板年轻落魄时喜欢上哪位姑娘但那姑娘最后有负于他吧?
要不要这么刺激?
据说这种情况都是会有心理阴影的!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在想要不要就此遁走。
岑老板不愧是个专门迎来送往的,当即发现我的不适,失笑道,“小兄弟不要误会,这位故人……与我并无大的仇怨!”
我松了一口气。
“但小的嫌隙倒是不少!”他又加了一句。
我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