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要被气笑了,扫了眼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冷笑道,“诸位以为这是什么,开玩笑吗?我当诸位既然能入了桃李,那必是有真才实学的!想不到亦是有滥竽充数之辈,选出来的新秀代表的是整个成郡的实力与颜面,到了京都是要与其他十三个郡同台竞争的,没有真正的本事,你以为能走的到最后?”
“……那上届三人中,桃李只占一人,还有上上届更甚,竟然一人都没有,你们作何解释?!”
我目光一凝,盯着对面人群中一点,冷笑,“出来吧,躲在人群里做甚么,既然敢问出来,为何不敢正脸见人?藏头露尾是君子所为?”
对面一言不发的人回头,脸色难看起来,对着人群中大喝一声,“陈易!”
人群避退,喜欢说暗话的陈易露出脸来,穿着一身锦缎衣袍,眉眼虚浮,脸色阴沉地走到前面,对着为首的那人狠狠一笑,“邓林,你吼什么吼,你个胆小鬼,怕什么怕,老子就是说了!怎么着?”
“你是……”我看了他一眼,开口问。
张琪挤过来,对我解释道,“这是陈易,陈记米铺的,家里有些小钱!”
我错开目光,不再看这人,拱手对邓林道,“兄台!该说的我们都说了,相比兄台也是个明白人,此事闹起来着实难看,传出去怕是于书院名声不利!”
对面,邓林想了想,亦回礼,“云兄说的有礼!今日之事还请多多见谅!”
“不敢不敢,我们也有错!”
邓林目光在我们这边扫视一番,中途凝了一瞬,脸色变了变,又不着痕迹地转过去,对着桃李一干人等威严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大家只管一心想学,本事扎实了自然水到渠成,不要听些妄谈!”
陈易恶狠狠地瞪着他,“邓林!你说谁?不要以为你学问好就得意,你得意什么?在桃李为冠又算得了什么,你不知道杏林那边还有个段子韶?你真的以为你才高八斗无人能及么?”
邓林面色如常,直接无视有些难看的陈易,“大家都听见我说的么?”
显然邓林在桃李很有威信,他此话一出,那边的人都安分下来,即便脸上依旧难看,但到底没有像之前那般,邓林再次转过身来,缓缓道,“一切事宜连夫子都还没有定论,我们在这里唇枪舌战也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诸位告辞!”说完不等回话,便朝着桃李院走去,桃李院的诸位见他一走,也三三两两地离去。
陈易脸色如鬼,气得浑身发抖,看了看相继离去的同窗,又看看这边,终是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也钻进桃李院。
我叹了口气。
这边,李三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
我愣了一瞬。
张琪欢喜地招呼,“哎哎哎!诸位散了哈散了哈,都回去回去!”
说着回头,“老大,您不走?”
我看了眼立在几步外的段子韶,向张琪挥了挥手,张琪嘿嘿一笑,麻利地窜了出去。
段子韶抿着嘴,须臾,才开口,“走吧!”
说完,率先转身缓步朝着杏林院走去。
我快步跟上他,“以前也这样闹过?”
段子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以前是听说过,后来自己因年岁未到,也没有关注这些,前两年也闹过,只怕今年会更凶,毕竟……”
毕竟,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举贤会。
三年一度,对于这些寒窗苦读的人来说,又有几个三年可以折腾的?
我不再说话,侧头沉默地看了看段子韶,见他神情莫辨,一时间猜不出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现在看来,杏林段子韶,桃李邓林,怕是关系微妙,方才邓林在人群中目光微微滞了一瞬,必定是看见了段子韶,陈易得那番话,显然直白得叫两个当事人都觉难堪。
两院闹事一事,不可能瞒过夫子,但夫子想来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碍于今年多了我这位看客,下午,下学过后,他叫住我,问我,“安陵君怕是该回了吧?”
我点点头,“是的,兄长下月便回!”
夫子思索片刻,又是不自觉地揪了揪胡子,叹道,“今日这事……”
我淡声道,“这事我不会多说,原本就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事实如此,即便有怨也没有办法!”
夫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须臾,叹道,“都是我的学生,我自是希望他们日后个个有出息,但……”
他重重叹了口气,插住话头,转了个话题,“这次你是新来的,不懂以往的规矩,虽说枫山以文斗为主,但是并没有明文规定比试方式,历年来都有武斗之举,你要自己当心些!”
我点点头,“这个我明白!”
过后我回了院落,枫山书院住房以八人一个院落为格局,除了我与段子韶,还有张琪以及其他几名同窗,听说李三就住在隔壁院子,而他后边一墙距离,便是桃李院的住房。
李三曾因为好奇,晚间偷偷翻墙过去过,但不巧被那边的人给发现,禀报了夫子,听说闹得不大愉快。
我进了院子,看见几位同窗正围在院子里的石桌前,见我过来,张琪嘻嘻哈哈地迎上来,“老大老大!来来来,要下个注不?”
我随口问了一句,“什么赌注?”
张琪嘿嘿两声,指了指那边段子韶半掩的门扉,低声道,“自然是这次比试啊,我们反正是没希望了,还不能找个乐子?段子韶与邓林?怎么样?”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缓缓道,“你怎么能在这里这样?”
张琪一愣,“怎么了?”
“段子韶与邓林看起来就关系微妙,我们都是同窗同院,你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拿他开赌,考虑过他感受没有?”我越说越难看,最后横他一眼,快步走进屋子,将迎上来的张琪关在门后。
明月见状,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替我脱下外套,边笑道,“郡主这是怎么了?”说着又递过来一杯茶。
我接过茶水,喝了几口,才问道,“明风回来没有?”
因祖母催促,匪昭今日早上便启程回了东临,我以防万一,叫明风一路护送。
明月笑着摇摇头,“还没有,从定县到东临,少说也要五六个时辰,明风怕是要到后半夜才回的来!”
我点点头,起身去了内室。
明月紧跟进来,将衣袍放好,走过来询问,“郡主要不要泡澡?”
“我瞧郡主脸色不大好!”
我想了想,“也好,”顿了顿,我问,“顺便带点夜宵过来!”
明月笑着点头出去。
我躺在床上,将来定县后所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慢慢睡意渐浓,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低低的呼唤声。
我一震,缓缓睁开眼睛,就见明月站在床头,见我醒来,笑道,“郡主,该沐浴了,吃食也备好了,对了,刚才张公子过来过,我见您正在休息,便回绝了他!”
我借着臂力撑起来,脑子仍旧有些混沌,胡乱点点头,慢慢挪到桌子上,捡起一块糕点细细咀嚼。
“除了张琪还有谁来过没有?”
明月看了我一眼,眼里尽是促狭的笑,见我瞪她,她更是笑出声,“没有!段公子倒是未曾来过!不过奴婢方才出去,见段公子门前上了锁,想来该是出去了!”
我点点头,待吞了几块糕点,填饱了肚子,这才起身慢悠悠地挪到后室去沐浴。
明月将换洗的衣服搭在屏风上,一边摆放着各式用具,我靠在木桶的边缘,脑子里又是昏昏沉沉,懒洋洋地道,“你这些天在这里也旁观不少,你看这李三如何?”
明月拨弄香炉的手一顿,思索片刻,复笑道,“这个奴婢可不好说,不过按奴婢眼光,李三公子出身高贵,相貌英俊,他虽在外名声不好,但身边却从来不乏追随者,想来必也有过人之处……”
我缓缓睁开眼睛,微微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明月,笑说,“你倒是对他评价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