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诧然,从顾珏递来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叼在唇口,点燃之后,随手把打火机往中控台里一抛,“坐稳了!”
他手搭上方向盘,车子左转,朝着那辆车追了出去。
车速不疾不徐,始终保持在那辆车后方两三米的距离,如同迫近的夜幕一般,给人造成了无形的威压感。
凌峰索性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上夹着烟,弹过烟灰后叼在唇口,忽然黑眸一阵紧缩,手劲绷了一分,接着踩下刹车。
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前方停着的黑色车辆,他轻哼一声,“你特么会算命的是吧,掐准了人家会来搭理你?”
顾珏唇角勾起的弧线高深而莫测,长指在门把上一口,欣长的身子从座驾上走下去,仅走了几步,长身倚靠在车头前,远灯光透出的光影将他的裤管照得通明,黑色的流线型布料完美的贴合着一双长腿,他一条腿曲起,直接坐了上去,夹烟的手一抬一放,烟蒂明灭的火星,愈发衬得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有些凌厉。
周身凛冽的气息只让人想到四个字——来者不善。
他静默的抽着烟,姿态显然是在等人。
约莫一分钟后,黑色车子的车门打开一闪,同样身姿挺拔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看了顾珏一眼,薄唇稍抿,他很快抽出一根烟来抿在唇口间,竭力淡化下那丝紧绷。
“顾总,围追堵截的,是什么意思?”
顾珏斜眸看他,带着讥诮的意味,“是已经沾了,还是打算沾?”
傅之白忽怔,随即反应过来,眼底悄然划过一丝黯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轻笑的嗓音,短促而低沉。
四周静默无声的气氛,反倒将顾珏身上强大的气场完全透散开来。
饶是见过再多的大场面,此时的傅之白,仍是有些摄于顾珏给的威压。
就好像已然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傅总,明人不说暗话,瞒我没用。”
“看来顾总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我沾或是没沾,与你何干。”
顾珏黑眸一敛,黢黑的瞳仁内暗藏着一丝危险,吸一口烟,纳出白雾时朦胧在他凌厉的眉梢间,俊脸像是隔了一层浅薄的雾障,觉得高深莫测。
“如果你不是茵宝的小舅舅,我懒得管。”他弹了下烟灰,镇定开口:“白老的这批货,我敢烧,自然就清楚暗地里都有那些人和他接洽过,傅总靠着傅家起家,有了点成就就想自立门户,挖空了心思找资金那是你的事,但不该把心思动到毒品上来。”
“你……”傅之白脸色突变,垂在身侧的手一瞬握紧。
“劝你尽早收手,这东西一旦沾了,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顾珏踮了下脚尖,燃到尽头的眼底扔在皮鞋下,一脚捻灭了,他抬起一双精明的眼睛,幽幽的道:“你要是执迷不悟,别怪我把这条路都给你堵死了。”
傅之白额角的青筋绷了绷,“顾总这是在警告我?”
“用得着?”顾珏划开一侧唇角,“不是警告,是威胁。”
傅之白瞳孔张了张,身子莫名的站得笔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往上蹿。
他的确和白老打算合作出售这批毒品,今晚过来验验货,等他到的时候,仓库已经被烧了,顾珏等人堂而皇之的作为,甚至报了警,他检查过,现场并没有白老的人,而这些人,在他来之前,根本没有通知他撤退。
此刻被顾珏直接挑穿,他看着男人的背影,竟然觉得自己根本比不上他的狠劲。
“等等。”
顾珏缓了下脚步,半侧回头,“还有事?”
傅之白内心纠葛,但还是说出口来,“这件事,别告诉茵宝。”
顾珏气定神闲的挑起眉毛,“我没那么闲。”
“……”傅之白不敢噤声了。
走到车门时,顾珏身形一顿,眼梢回侧来看他,江面被路灯光映照出的粼粼水光投射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眸,“顺便提醒一下,傅老白手起家,手段比你多,别以为表面风平浪静,你做的那些事,就没传到他老人家的耳朵里。”
傅之白一憷,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顾珏乘坐的车辆消失在视野里,冷风一吹,他神智才勉强回归,回身拉开后座的车门,仓促坐进去。
“去老宅。”他吩咐。
等车子启动时,又开口:“调头,回公寓。”
这个时候去老宅探口风,未必会有收获,反而会露了马脚。
不得不承认,顾珏的敏锐力真的很强,或者说,他已经被顾珏在暗地里调查过,然而这些动静,他竟一无所知,这个男人,实在是可怕。
不得不说,顾珏那一席话,彻底让他慌了手脚。
他傅之白如今最害怕的,便是被傅老觉察到他想借着傅氏开分公司时,彻底掌权的阴谋。
……
窗户四降,冷风将两个男人身上的烟味吹散一些。
车厢里的气氛,略有些冷调。
凌峰轻嘶了一口气,斜着眼尾,打趣的睨了旁侧一眼,“老顾,你可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怎么会好心到提醒他,想拉一把?”
“没兴趣。”
顾珏慵懒的靠在椅背里,单手撑着额头,拇指在鬓角上来回摩挲,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一句:“古代谋权篡位的人,下场是什么?”
“什么?”
风声太大,凌峰一时没有听清。
顾珏拧了下眉心,舌尖触到牙龈上抵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凌峰忽然想起了,“死得很惨呗,你问这个干嘛,最近开始研究历史了?”
顾珏轻哼一声,表情多了一丝耐人寻味,“养子继承家业的可能性大不大?”
他这接连跳跃性的思维,把凌峰给整懵了,一脚刹车踩下,车子停到路边,他抬手去碰了碰顾珏的脑门,“没发烧啊,怎么尽说些胡话了。”
顾珏头一偏,躲开他的手,只问:“大还是不大?”
“那得看是什么情况,要是家里的后辈就只有这个养子了,家业多半会落到他头上,毕竟这年头,肯在死后捐出家产做慈善的企业家很少,如果后辈里还存在这家人的直系血缘,情况又大不一样了,你们这些个奸商,其实越老,心里算的越明白,自己的后代还活着,哪里会舍得一辈子打拼的事业落在外人手里。”
顾珏眉心一跳:“你真这么觉得?”
凌峰看他一眼,“啧”一声:“不然呢?”
顾珏脸色忽沉,神情若有所思,凌峰叫了他几声,他都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浓墨般的一双眉头越皱越紧。
良久,他才轻悠悠的吐出一句:“没事,开车吧。”
“莫名其妙的,脑子出问题了。”
凌峰咕哝一声,重新驱车,视线放往前方后,自然没有再注意到顾珏越渐黑沉的脸色。
看来,他该找个时间,好好教教茵宝,什么叫人心叵测。
一心算计着她的人,她当宝一样的依赖着。
上次被傅之白黄袍加身,跑去萧氏要股份的事情,根本没有引起她的重视,就她那点低智商,怎么会看出自己家里一只养着一条随时准备吃人的狼。
顾大总裁生平第一次觉得愁。
真的是愁死了。
……
货被毁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白老这里。
他杵着拐杖的手气得直发抖,电话那边的齐秦还没将话说完,他老人家已然没耐心的给摔了,砸到墙根上,碎成两瓣。
白茹儿听到动静出来,脸上还敷着面膜,惊了一跳,“爷爷,这是怎么了?”
白老心口起伏着,呼吸沉重,视线落在前方,某种迸裂着火焰,好一会儿,才移了移,当白茹儿过来扶他的手时,他一挥手将人给推开了。
“回你房间去!”
白茹儿错愕的看着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看见过爷爷对她这么凶过,那眼神让她从心底里发颤,锋利的宛如一把刀刃,再靠近一些,就能被切割成粉末。
她还顿在半空的手缓了缓,有些难以置信的观察白老的脸色,小心着语气问:“爷爷,您到底怎么了嘛,你这样很吓人,你……吓到茹儿了。”
白老沉目盯她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白茹儿骄纵任性,竟然做出绑架萧茵宝的事,也不会惹怒了顾珏,把他一仓库的货都给烧了。
这摆明了是烧给他看的。
胆子大到竟然如此的大张旗鼓,这种挑衅,他即便是生气,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谁让他明面上白家老爷子的形象早就树立得德高望重。
只是可惜了,那可是他收山之前最后一票,成了,老年无忧,不成,他将负债,债务虽轻,但一直以来提供货给他的那位,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还敢问怎么了,要不是你——”
话只说了半截,他有意的收住声。
白茹儿不明所以,“我怎么了呀我?”
白老真是想训她都找不到能说出口的理由。
管家见势不好,赶忙上来劝,“消消气消消气,老爷,有话可以好好说,别吓到小姐。”
白老重哼一声,挪开视线去,拐杖在地面重重的戳了一下,“回房!”
这一声,不是在命令白茹儿,而是说给管家听的。
两个老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的背影,让白茹儿傻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