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雨之2017-12-10 22:023,972

  百官送行,做足了场面,太子先行,大皇子骑马在后相隔一步,而后是率领的护卫、士兵,最后是要押送的粮草,城门口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被拦在远处,为首的太子一身武装威风凛凛,大皇子也一身肃然之气,列队整装待发,有威严气势,倒是看得颇多人热血沸腾,总算是鼓舞人心,也留下了好名声,至少这一点上,皇帝的目的是暂时达到了。

  太子一行安稳启程,没出什么岔子,传回宫中,皇帝很是满意,也总算有些安心,下了口谕让安忠福给易源阜送去许多补药补品,还特地允了不用易源阜来谢恩,那时易源阜也才刚刚从城门口回来,他只得了个可有可无的內侍官职,既不用当差,也不用上朝,说的好听了是唯受皇命,其实也就是在皇帝需要的时候必须出现,皇帝不需要的时候都不能出现,他身子不好,也正好需要那么多空闲时间来养着,前不久陪苏贵妃在那宫殿前演了那一出,又马不停蹄的为皇帝“分忧”,易源阜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勉力到这城门来,就是为了看看太子,看着他们出行,还好他够不上到那送行的百官列中,便可以被下人搀扶了,站到城墙上选了个稍微避风的地方。太子那锐不可当的气势,日渐显露,可能普通百姓只以为是大军出征带来的震撼,可是这支军队其中大多只是侍卫出身,没有经过军营,更没上过战场,只有粮草护卫,才是军营出身,这样的“军队”,能撑得起场面,却比不得真正战场之军的杀伐血性,只有为首那人,在雪霁的冷阳中,像一把将要出鞘的利剑,咄咄逼人,只待染血。易源阜不由自主的颤抖,握拳捂在唇边猛地咳嗽,赌这一次,他想知道,太子到底会怎么做,也相信太子会明白他的投诚之意。胸口闷痛,易源阜已然虚弱瘫软,下人不敢耽搁,也管不上那送军结没结束,匆匆将易源阜送回府,皇帝的赏赐就下来了,请了太医院首来,把才赏赐下来了的正适宜易源阜服用的开入方子,一碗汤药服下,易源阜总算慢慢缓解。

  多的话不必再说,就算是医者仁心,太医院首也不敢插手过多,只得偶尔提醒,不过以易源阜目前的情况,这些提醒都已经无用了,靠着些珍贵药材吊着命,却不能好好休养,若不是意志坚定,只能是卧床不起,对此,即便多年行医,也属少见,从最初的怜悯,如今倒当真有些敬佩,太医院首倾尽全力,也只是回天乏术。易源阜也对外称病,闭门谢客,不过真正到了何种程度,自有太医院首一五一十的回禀皇帝,皇帝无意为难一个病秧子,既然已赏赐了东西打发了,也不想再在易源阜那边多耗费什么,皇帝安心了便迫不及待的继续享乐,却故意有些冷落苏贵妃,连带着二皇子也不似之前的那么一帆风顺了,在此关头,他们不敢太过放肆,一时京中倒显出表面的风平浪静来。

  知道太子离京赶赴边疆的消息时,傅云霁手一抖就摔了茶盏,碎瓷片和滚烫的茶水泼洒了一地,她手上也被烫伤了,立刻就红了一大片,但她却顾不得疼,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却被管事一句话就止住了脚步

  “殿下率军清晨便离开了京城”

  清晨,那便是已经过了大半日了,就算她追出去——可她连这个院子,连皇宫都出不去,到何处去追,哪里追的上。想起那时他们坐在榻边,他分明答应她了,君子一言,难不成还是她听得错了?都没有道别,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危险的地方,却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留给她,那现在又何必着人特意来喝她说那么一句,就让她以为他是去做了什么,过些日子,就又会出现了,和往常一样。他是故意的,让她自食其果,让她知道了他的远行以及她自己的无能无力。是她自己不甘心,巴巴的靠过去,最终还捧着一句欺骗当做真心。

  “姑娘先坐下吧,我着人来为你上药”

  看着傅云霁不为所动,满脸悲戚,管事不禁多说了句

  “姑娘要好生照顾自己,殿下也不愿看你受伤的”

  这寒冬腊月的,偏偏手上的烫伤火辣辣的疼,外头的雪映着日光,明晃晃的刺眼,傅云霁站在门口,抬手遮住了眼睛。这点伤又有什么要紧,她心中有了怨,还有割舍不下的情,她的心,想追随着他去遥远的边疆,而她却只能停留在这深宫中,靠着凝冰的雪,安抚一下被烫伤的红肿。风又起,将细碎的雪,微小的水湿,和漫天的寒意,抚过她的手背。

  太子离宫,东宫少了主子,皇后体贴东宫里的人或会缺了照顾,便遣了近身侍女芳梧亲自来接太子挂心之人到皇后宫中等到太子归来。芳梧是由管事引着过来的,傅云霁手上的烫伤还未消退,她倚在窗边,那手伸出窗去,随意的搭在窗沿,除去烫伤的地方红肿着,手上冻得泛紫发白。芳梧一看这情形,立刻厉声道

  “做下人的都死哪去了,怎么伺候主子的?”

  傅云霁回头看她,虽然表现的疾言厉色,却不是什么真正的关心,她看着傅云霁,眼底的轻视丝毫没有掩盖。傅云霁收回手来,无言打量着芳梧,她神情中有三分倨傲,来者不善。

  “姑娘不习惯有人近身跟着,不过还是我们做奴才的疏漏了”

  管事难得的在人面前表现出点退让来,只是这话中的意思,倒是与芳梧眼中的轻视不约而同,没有哪个正经官宦贵族家的小姐连个贴身伺候的侍女都没有的,虽然只可能是一个借口,防范心怀不轨之人,不过,竟然叫傅云霁来担了这个借口,那便足以让人轻鄙她,太子将人留在东宫多年,这么一看那有什么宠爱有加,太子到底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其他,真是不得不防,好在太子离宫,皇后要一个人过去,东宫中也无人敢拦,等把人困住了,太子也该暴露点什么了。儿子远征,母亲代为照顾他的人,合情合理,这东宫管事太监也是个知情理的,没有丝毫偏护的意思,很识时务。看了一眼身边稍退半步,低头垂眼的掌事——为了务必将人“请”过去,皇后还着芳梧多带了些人过来,不过现在看来,这东宫,也不过如此嘛,芳梧心想,脸上浮现了个硬板的笑意,没什么温度

  “太子殿下远征,皇后娘娘想请姑娘过去暂住,娘娘一定会替殿下好好照顾姑娘的”

  怪不得,是皇后身边的人,傅云霁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后跟太子当真母子情深,就算是亲娘,他都不曾提过半句,傅云霁进了宫可就知道当今太子并非皇后亲生,那边太子才刚走,皇后便迫不及待的要找傅云霁过去,如何都不会是像这人说的这般好听。但其实傅云霁更在意的是管事的态度,明显的默许,甚至丝毫不加阻拦的直接领人过来,傅云霁知道,这是他的态度,所以太子离宫,有的是人对东宫虎视眈眈,即便皇后要拿傅云霁开刀,他已然默许。在窗边坐久了,冰雪朔气吹得傅云霁遍体生寒。

  没有抗拒的余地,傅云霁站起身来,朝芳梧微微点头

  “劳娘娘记挂,恭敬不如从命”

  没有分出一点余光去看管事,往日种种尽心照顾,终是抵不住这寒冬里的雪上加霜。随着芳梧侧身做请,傅云霁举步,到门口时,管事拿了她常穿的斗篷过来,亲手为她系好

  “天寒,姑娘务必保重身体”

  低声说了句,而后又退回规矩的地方,傅云霁捏紧了斗篷的滚边,低头跟随芳梧继续往外,走下廊檐时,她伸出手将兜帽戴上,拢住了脑袋,也遮住了大半脸庞。管事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她身后。才走几步,傅云霁不小心吸了一口冷气,捏住衣襟撕心裂肺的咳起来,芳梧不为所动,轻描淡写道

  “姑娘这般虚弱,当真要好好照顾才是”

  往后瞟了一眼,管事朝外头走了几步,正紧紧盯着傅云霁半天没有缓过来,芳梧心中冷笑,这只是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吧,想将傅云霁伪装做无关紧要的人,看来太子虚虚实实的,只是为了保护傅云霁,不让旁人知道她的重要罢,只是这管事太监终究露了破绽,只是稍微的一个咳嗽,就紧张成这样,芳梧实在看不出傅云霁有什么可取之处,外貌不甚出众,丝毫比不得这宫中的花红柳绿,并且出身不明,好像就是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委身一个男人却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还想要什么好名声,如果太子就喜欢这样的,那真是让人不敢苟同。

  芳梧已将傅云霁轻鄙到底了,就连傅云霁这边咳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芳梧也只当她装模作样,才稍停一会儿,就不耐烦了,而且那管事还在不远处观望着,芳梧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对带来的其中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过去搀扶住傅云霁,做搀扶状,实则紧紧把住了傅云霁的手肘,有限制行动的意思,这些可都是手上极重的宫女,在宫中素来都是为主子调教不听话的下人的,若是有谁犯了错,该受什么罚,有些也是她们动手,她们一上手,傅云霁即便是真的虚弱到无法行走,她们也能将人搀扶走得稳稳当当的,也能好好的制住,好叫她不要作出什么胡乱的事情来,不过傅云霁倒是没生什么反抗心思,就任他们半扶半架着,兀自抚着胸口顺气,好不容易才平缓下来,她没有说话,也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芳梧看她这样,突然生出些可怜心思,也不过于人鼓掌,身不由己罢了,不过这种怜悯心思只够转瞬即逝,再如何,也不该对对手之人心软,只希望这个傅云霁,能有用一些,别让人白费心思力气,不然,有得她受得。

  傅云霁随芳梧他们走了许久了,看不见人影,也没有了声音,这院子里没有常侍的奴才宫女,此时是真正的寂静无声,雪停了,屋里还是暖烘烘的。让皇后能多注意些傅云霁,皇后要带走她的话,就透露出些太子对傅云霁的情深,而后,便不用他再管了。管事想起太子走之前的吩咐,皇后很快就会按捺不住是预料之中的,但太子将傅云霁留下,甚至是他的那些吩咐,无疑是将傅云霁置于危险境地,但这是太子的吩咐,是太子的安排,管事就算不忍,也无法更改,但是管事无法克制心中弥漫开的愧疚之感,傅云霁是信任他的,是信任他们的,可是到头来,也是他们利用了这份信任。

  其实,就在太子吩咐的那时,管事险些就要问他,真的要背弃傅云霁,利用她不算,还要害她丧命吗,傅云霁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可以轻易舍弃的人吗?可是这些事情,大概太子自己,也没看清楚,太子雄才伟略,将要君临天下,便才更容不下傅云霁吧。

  他们尽是悲哀,管事妄想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念了二十多年,可是现在,已经快忘了她的模样了,惦记着的美好,一直扩大后变得模糊了,曾经以为会记得一辈子,那仅存的美好,沉浮中唯一抓住的一点温柔。恍然惊觉,管事在廊下长得太久,感觉快要冻僵了,而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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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向秋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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