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查探,看了几处地方,按说就算躲藏起来了,单说饮食都必须有稳妥的解决之法,从下人那边问询过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既是如此,管事就往草庐去看,从山间找点果腹的东西,再躲藏在草庐之中,而各个草庐中,置备的用品皆为齐全。果然草庐才是最有可能隐藏之地。那小子常去的草庐先不论,其他各个位置分散,要一一查看过来还当真有点麻烦,不过转念一想,最近看守更加戒严,近处的林野之中也常有守卫巡查,那小子还是终日往草庐那边跑,一天露面只有很少的时候,虽然他从来安分,偶有出格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是应该过去查探一下他的行踪,对上也好交代,顺便探探有没有其他情况,以防万一。正是这个以防万一,还真让管事发现了觉得最不可能发生之事。
傅云霁正在榻上小憩,她思虑甚重,夜不能安眠,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靠在榻上便睡过去了,惊醒过来时正看见一陌生男人紧紧钳住她的手腕,对她上下打量的目光,是一种露骨的不怀好意和兴奋
“居然藏在这里,小美人儿,睡得可好?”
那傅仟倒没说,竟然是个如此可人儿,纤细娇小,孱弱又天真,吓得小脸惨白的模样,真是令人兴奋,真想赶快看到无助的泪水,还未开绽的花朵更适合凄惨的场景。男人不由桀桀笑出声来,傅云霁拼命挣扎,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但男人却越发靠近,压制住了她的动作。已经顾不上傅仟讲过的话了,美味当前,当然是要先享用一番,抬手两个耳光下去,傅云霁已经被打得脑袋发懵,耳朵里嗡嗡直响,停止了挣扎,男人狞笑着探头到傅云霁颈边,深深的吸了口气
“真香啊”
尖细嗓音就响在耳边,不由一阵反胃,傅云霁偏头干呕起来,男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表演,伸手捏过傅云霁的下巴
“好好好,就是要这样才有趣”
方枕与榻的缝隙间,有一把小匕首,傅云霁偶然摸到的,现在她很庆幸,她摸到过那里有一把匕首。趁着手被松开之际,傅云霁摸到了匕首,她闭上眼睛抽出匕首向上狠狠一刺,猩热的血液喷涌出来,那种洒在自己皮肉上的感觉,很明显。身上的人一声尖利惨叫,徒然翻倒下榻去,紧接着是粗重的抽气声,浑身抽搐,连咳带喘的从口中不停的溢出血液,直至很快便没有了生息。傅云霁仍然没有睁开眼。她的脸颊带着指印有些肿胀起来,止不住流下的泪水冲刷过她脸上的血迹。
实在没想到傅云霁会有这样的举动,看着地上的尸体,一只手还捂在脖颈便的伤处,双目圆睁,再看还在榻上的傅云霁,她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奉命看守在这里的暗卫,日常便是保证傅云霁不被饿死,接到的命令其实非常松散,如果人要走,不拦,如果有什么话,就传达,只要保证她在这里,不死掉就好了。他们谁也没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暗卫潜伏已久,是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若现在让人知晓了去,无疑是自找一大麻烦,而且,主上吩咐过,这掌事还有用处,不然哪能容他嚣张到今天。本来还在暗中观察,思考对策,万万不得牵涉到主上,不想那管事竟然会做出那等下作不堪之事,虽为不耻,但权衡之下,不能单为傅云霁就坏了大事,只要未有性命之虞……暗卫心中几多犹豫思索间,就听见惨叫传来,还是男人的声音,惊然飞身进入草庐内,便是眼前的场景。
一眼看过,暂不管地上已成尸体无疑的,疾步上前看看榻上人的情况,只是气息不稳,受了轻微外伤。可主上不在,这事要如何处理,暗卫不敢轻举妄动,又看了看傅云霁,身上沾了许多血渍,衬得脸色苍白的比那地上的尸体更甚,还只是一个没经过事的孩子。心中多少闪过些不忍,想了想还是先把地上的尸体搬运出去了,又端了盆水进来
“洗一下吧”
说了一句,但傅云霁没有反应,顿了一下,便将铜盆搁在榻边,又出去了。
除了惊恐慌乱,巨大的恐惧冲击着她的内心,亲手伤人性命的罪恶感,还有喷涌起的无法抑制的从未有过的滔天恨意,不仅是被她勘破的仇恨,还有对自我的厌弃,为什么会经历那样的不幸,为什么即便是逃出来了还是逃不开,是否真是她不容于这人世之间,还有,他明明说会护她的性命,为什么,一直在她身边的人却见死不救。她更恨,这个世间似乎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各种的恶意,让她无处可逃,她自以为的安稳生活,只会是水月镜花,她的一厢情愿。太多明目张胆的残酷,不该由她来承受,可她偏偏遭遇,这就是与众不同,在最该天真烂漫的年纪,有家人疼爱,有姊妹相依,但她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命不由己。这才是真正的陷阱,他早已看穿一切,唯她还在挣扎。
管事之死隐瞒不了,别院中的下人很快就会发现不对。暗卫立即就发了紧急消息出去,希望主上可以尽快有处理之法。天黑之前他就返回草庐了,看过管事的尸体,似笑非笑的抚上仍旧捅在管事脖颈边的匕首柄上
“胆子不小嘛,下手够狠的”
也不知说给谁听,语气玩味。话落,手上一用力将匕首拔将出来,还有发黑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来。刀刃还悬在创口之上,他手上缓慢动作起来,锋利的刀锋顺着衣襟一路划下去,最终停在尸体的下腹往下之处
“那玩意儿都没了,竟然还做得出那样的事”
嗤笑一声,将匕首随意地在旁边的矮草上把血迹擦了擦,头也未回的吩咐道
“剁碎了喂狗”
他都知道,管事的行踪,跟傅仟的相会,说过的话,要做什么事情,他全都知道,他自然也知道管事的龌蹉嗜好,但他还是放任了,明知道有心查找的话,很容易就会找到傅云霁,管事找到傅云霁的话,她必定要吃一番苦头,甚至是一番侮辱。他想知道傅云霁会在怎么做,在真正面临这种事情的时候,如果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她是否还会觉得值得。而这掌事作威作福惯了,的确该受点教训,就算是死了——也到该死的时候了。
抱膝靠坐在井边,落日的余晖拉长了草庐的影子,直直拖到她的脚前。这次能看的更加清楚,那人浑身镀上夕阳的橘黄的样子,仿佛就是从那夕阳里脱胎而出,但却没有染上半点那色彩的热烈。他走到傅云霁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他身后的光线太浓烈,模糊了他的脸貌,傅云霁想挪开眼,她做不到面对任何人,甚至是自己,可她挪不开眼,是什么让她挪不开眼,她认定过面前这个人是“好人”,是令她畏惧的人,是她不敢正视的人,正如此刻她无法正视自己。
傅云霁回手撑住井口堆砌的石台,缓慢的站起身来,稍有晃动,就像是要坠下井里了。杀人只需要一瞬间的冲动反抗,但要接受自己杀了人的这个事实却是漫长的不知所措。她是该歇斯底里的发泄,既然恨的话,那就责怪别人好了,让那些人去承担,她就可以轻松一些,还是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走她想选择的路。
崩溃尖叫做不到,推卸责任也做不到。傅云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被夕阳的颜色模糊的脸貌。越想离开这里,也越来越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