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大皇子之死便传得沸沸扬扬,相比之下,多年前名动京城却沉寂多年的大才子林寒斋到易府拜访易源阜的消息便不是那么引人注目,倒是之后有好事者传出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关于如何评价易源阜,林寒斋答曰“才者”,不过应该是个真正有才能的人,才能劳动林寒斋这么个眼高于顶的亲自上门去拜访吧,如此一来,关于林寒斋和易源阜又有了许多猜测,当然,这一桩可以算作佚闻,只是在当时皇家讣告下,直到很久后,这佚闻才流传开来。
大皇子的死讯,在宫中朝中都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二皇子的人当时一直暗中尾随在大皇子身边,所以他们得知的事实就是外族一小只军队突袭,也没察觉太子有什么异常,他们本想趁机刺杀太子,但当时场面太混乱,他们主要还是想要保护大皇子,结果不想大皇子还是身陨。二皇子暗恨,也很是责怪,大好机会,竟然不是让太子丧命,白白让一个助力还没发挥作用就死了,只是大皇子已是准备好要放弃的棋子了,也再无什么多余的情绪,但在人前,自然是要表现的悲痛欲绝,兄弟情深,大皇子依附二皇子这么多年,二皇子若不有些表现,恐怕会叫身边人心寒的,皇帝更是不会容许。
朝中的人也都义愤填膺,声讨不断,而其中二皇子一派的人少不了夹枪带棒,字字暗指太子难脱责任
“禀陛下,外族突袭固然可恶,但太子身为领率难辞其咎,大皇子身陨事关重大,请陛下严查”
张国公万不能忍,以恳切之言,先表忠心,再说冤屈,是一手以柔克刚
“陛下明鉴,太子性情纯良,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此行志在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外族宵小气焰嚣张,手段卑劣。伤之手足,太子岂不悲痛?再者,太子也是死里逃生啊”
接着便是张系其余大臣回击,你来我往的,这日的朝堂上争论不休,皇帝听得心烦不已,出声呵斥住了。张系低调许久,但总不会容忍太子罪名加身,而且一旦落罪,便是谋反大罪。
张家的势力,终究是个隐患,是个威胁,如今皇帝心中怀疑,更是觉得张系为太子的辩解之言像是心虚之后的开脱,张国公所表露的恳切模样尽是做作,更惹人怀疑。要变天了,众人心有皆有所感。
礼部正马不停蹄的操办起大皇子的葬礼,然而皇帝下令协理之人却是四皇子的母妃,一般皇家丧葬,总少不得要主理后宫之人办置——太后或是皇后,所谓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当今皇帝与皇后历来都有隔阂,更遑论此次的事情,皇帝对张家的怀疑加深,那就算不是皇后,皇帝一向宠爱苏贵妃,要苏贵妃来办,也不是不可,偏偏是一个若不是诞下皇子,恐怕早已不为人所知的锦妃,众人揣测皇帝是否有抬举之意,但一深想,四皇子与二皇子也走得近,苏贵妃也时不时的往锦妃的宫中去走走坐坐的,难不成,皇帝只是想用点比较迂回委婉的方法,受益的,还是二皇子。似乎这才是正解,众人又将目光聚焦在二皇子身上,太子几次化险为夷,但这一次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能妄下定论,不少仍在观望,朝廷中最不乏的就是圆滑世故之人,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能将人争取过来,总是有好处的,现在正是二皇子拉拢朝臣的好时机,私下自然不少动作,得知四皇子受命彻查大皇子遇害一事,暗中与四皇子更亲昵了。
因为皇后从中作梗,那些年被选进宫的秀女母家并不太高,多是虚有其表的,那时皇后风头正盛,张家自持从龙之功,皇帝自是避其锋芒,直到皇帝日益握权,宠爱苏贵妃,也有意抬举苏贵妃娘家,因为苏贵妃得皇帝抬举的苏家,逐渐壮大,成为二皇子争夺皇位的一大助力,但锦妃出身平平也不见多有皇帝宠爱,四皇子仗不了外戚的势,在皇权之争中早早就落于下风,想保母子安稳,依附乃是必然,依附皇帝是稳妥,但已经到了另谋打算的时候,二皇子以为,他自己是大势所趋,将要顺应天命,希望四皇子能早早看清,太子远在边疆,已处颓势,只要四皇子能“查个清楚”,现太子就是前太子了,再也回不了京城,入不了皇宫。二皇子已然止不住得意起来。
既然受了皇命,调查刻不容缓,四皇子的动作,大家心知肚明。四皇子搜查到皇后宫中,皇后也是淡然处之,在佛堂抄经,看向伏跪行礼的四皇子面容平和,佛堂外已被卫军把守,芳梧面露惊急,护主道
“四皇子好大的架势,就不怕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净么?!”
大皇子的死讯,从边疆传回来的消息,张府递进宫的消息,都不再只经由芳梧之手。皇后终究是不再全然信任芳梧了,自从太子的有意“提醒”之后。若是那句“提醒”只是在皇后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在那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皇后再难忽视这种怀疑。芳梧作为皇后陪嫁,自皇后待字闺中,便是贴身侍女,皇后入宫以来,几乎皇后的所有筹谋芳梧都参与其中,皇后视她为心腹,她也不曾让皇后失望,虽然稍有驽钝,但也是尽力而为。可人心难测,在宫中蹉跎多年岁月,难免寂寞,就算那是一时遭受逼迫,但是在那些个诱惑面前,难免动摇,毕竟皇帝能给的,皇后还真不一定能给得了。
在那段时间内,皇帝几次临幸芳梧,皇帝临幸个宫女,的确不需要大张旗鼓,只是个稀松平常的事情,而这个宫女,却是皇后的近身侍女,皇帝不可能给她什么名分,玩玩而已,不管是出于立场还是个人意愿,芳梧并不想要,却反抗无能,就在皇后眼皮子底下,芳梧却妄图隐瞒,她不想让皇后多心,却弄巧成拙,皇后难以诞下皇嗣,身体无法弥补,从前皇后想过让芳梧入后宫有一席之地,但皇后顾念人情,又因时机不合适,既然芳梧不愿,皇后也没再勉强,不想多年之后,芳梧落得不清不楚,皇后不知芳梧是否离心,但那时芳梧犹如惊弓之鸟,皇后就不得不防备了。女子钟情,易被左右,眼见着傅云霁,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还将芳梧留在身边,便是想给她以证清白的机会,但芳梧始终缄默不言。皇后将芳梧之事告知张国公,张国公亦是同意皇后的做法,若真有什么意外,将人看在身边也好拿捏,同时张家神不知鬼不觉的往皇后宫中塞进了几个人,将芳梧能接触到的事情分离出去,芳梧渐渐接触不到机密要件,而得到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如今张家的应对之策,太子透露的一点计划,芳梧皆是知之甚少。
皇后并不阻拦芳梧的鲁莽,只是静静的看着四皇子
“儿臣受命行事,冒犯之处,还望母后莫怪”
受皇命行事,名正言顺,如何责怪。计划中难免会有意外,而有些意外,也会给人带来惊喜,局势越加动荡混乱,且看谁能得意到最后,那过程中或有的曲折,不过是小小试炼
“吾心系皇儿,日日吃斋念佛,只盼吾儿平安,无奈天不遂人愿,大皇儿尚且年轻,来日大好时光未享,岂料……”
末了一声轻叹,像是饱含无限哀思,四皇子适时也表现出些悲伤来
“大皇兄……”
“吾知陛下疑虑,你也就秉公办理,定是还大皇儿一个公道为好”
“谢母后体谅”
四皇子颔首,而后起身,招手让门口的卫军进来,开始搜查佛堂,外头也有动静传来
“娘娘”
芳梧急切道,皇后却只是挥挥手说了句无妨,就又开始抄起经书来,卫军动作迅速,好歹顾忌着皇后,不算太野蛮,没打碎弄翻什么,东西也都放回原处了,并没有搜出什么,领头的卫军朝四皇子摇摇头,四皇子示意了一下皇后所坐之处,几个卫军领命上前,四皇子颔首朝皇后道
“劳驾母后稍作移位,这些个都是动作麻利的,绝不让母后久候”
闻言皇后只是稍稍抬眼,这要求算是得寸进尺了,实在冒犯,芳梧面上已经浮现怒色,皇后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事关诚心,抄经不可断,还是先请四皇儿暂候了”
也不会一味退让了,皇后威严所在,小小阻碍,他们还是只能受着的。听了皇后这话,四皇子等人自然不能再强迫了,芳梧也沉默下来,低头已看不清神色。她早就能感觉到皇后对她的逐渐疏离,只是她不愿相信,自欺欺人,皇后向来不是能让人轻易摸透的,芳梧自知性格稍有莽撞,许多时候沉不住气,但她自认一直对皇后忠心耿耿,只希望皇后能看得清楚,她是被迫的,她只是怕被皇后怀疑,她一直寝食难安,焦心不已,她控制不住想要在皇后面前更多的表现自己,可是适得其反,她更加惊慌了,也不免有点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