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得了萧云汐的允诺,这才断断续续把她姐姐的事情一一道来:
“我姐姐叫翡儿,打小爹娘死得早,只有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姐姐和我本来都是新夫人买来的奴婢。前年,姐姐因为到了年纪,被新夫人指给了一个厨子做媳妇,放出府去了。本以为从此姐姐的日子就好过了,谁承想……”
“这个姐夫平日里干完了活计就只知道吃酒赌钱,赌输了就拿姐姐出气,打得姐姐浑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因为姐姐一直没有生孩子,他就说姐姐是个不下蛋的鸡,养在家里也是浪费粮食。每每一提到孩子,就又是一顿毒打。”
“前几天,我得了个买办的差事,偷偷去瞧了瞧姐姐。姐姐她已经瘦得连个人样都没有了……且不知那个混蛋从哪里听来的话,说姐姐反正不能生养,不如卖到青楼去换笔银子,他还好另娶媳妇。真真是连个人味都没有的畜生!”
“府里最近事忙,我不得空出去。还不知姐姐如今是不是已经被卖了,我们姐妹俩是不是从此再见一面也难了……”
翠儿断断续续说完,又是一阵大哭。萧云汐主仆二人也已气得秀眉倒竖。只是,若想搭救翡儿,此事恐怕宜早不宜迟。
“翠儿,别哭了。把你姐姐的住址告诉我,我立刻去一趟你姐姐家了解一下情况。你且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到了晚上你再来,你姐姐家的事等我回来告诉给你听。”萧云汐想如果赶得及,说不定能救下翡儿一条命。她男人不是想要把她卖到青楼去嘛,百花楼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就让他来卖吧。
翠儿听了又要下跪,萧云汐不耐地又搀起她:“跪来跪去的,也不嫌疼么?救不救得了你姐姐还得两说,你先起来。”
她转身又摸了几瓶伤药给翠儿,嘱咐道:“自己要善自保重,咱们晚上再见。”
说完,她也不再与翠儿多话,带着嘤咛就出了府门,直奔翡儿的住处去了。
路上,萧云汐命暗卫先行一步,查探翡儿家的情况。原来翡儿的男人的确是要把她卖到青楼的,却因翡儿抵死不从,至今尚在家中。此时,正是她男人出去上工的时辰,翡儿应该独自在家。
得知了这一消息,萧云汐加紧了脚步,只觉得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翡儿的住处。
这是一个比清儿家略大一些的民居,看门脸还是比较规整的。院门虚掩着,说明家里有人。
嘤咛轻轻推开院门,只见一个枯瘦的妇人正在院中洗衣服。堆成小山似的脏衣什么款式质地都有,一看就是从外面接来的活计。
妇人的双手不知怎的烫了许多燎泡,这样一双手却还要伸进冰冷的井水中搓洗。烫伤的灼痛,遇到井水的冰寒,那痛楚可想而知。
甚至有些燎泡已因妇人搓洗的力道压破了,脓血流进了盆里,弄脏了衣服,她只得再搓一遍,洗了半天,还是一件衣服都没洗出来。
听到门响,妇人以为是哪个街坊趁她男人不在家前来串门子,却不想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她不禁停下手里的活,怯怯问道:“您是……”
翡儿跟着赵馨芝的时候还在萧府外,她自然是不认识萧云汐的。嘤咛问道:“这位是相府大小姐,你是翡儿吗?”
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会来找自己这个放出府去的奴婢?翡儿想不通,却也不得不答道:“是。”
虽然听过翠儿的讲述,云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眼前的翡儿竟比自己想象的更憔悴了几分。自见到翡儿那刻,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云汐再次唤来暗卫,吩咐道:“你去告诉沁香,花点钱从翡儿的男人手里把她买下来。记住,银子多给些无所谓,一定要让翡儿和她男人合离。然后再把翡儿的卖身契拿给我。”
翡儿已经无暇对院中凭空出现的人影表示惊讶了,萧云汐的话更让她觉得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却只叫出了一声:“大小姐……”
“你的事翠儿都跟我说了,你没必要再留在这样的家里受苦了。他不是要把你卖给青楼吗?让他卖好了,今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做那倚门卖笑的流莺,我会给你安排去处,现在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萧云汐的口气因淡淡的怒意显得有些强硬,她知道这个时空的女人都是一根筋,脑子里什么贞洁烈女那一套她靠一张嘴根本说不过她们,还不如简单的给她指出一条明路,只问她一个愿或者不愿。
翡儿自幼除了妹妹本就无亲无故,遇到个主子是那样的狠毒,本以为嫁了人了日子能好一点,却不想还不如往昔那为奴为婢的日子。后来她知道男人要把她卖到青楼的时候,想到的只是以死相逼,想着,不论怎么死都是个死,能干干净净的去就好。
谁知,今日从天而降这样一位大小姐,给了她永远无法奢望的选择。这哪里是家?这简直是给她无尽折磨的囚笼,有这么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翡儿噗通一声给萧云汐跪下,满脸泪痕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说着:“多谢大小姐成全。翡儿从今往后就是大小姐的人,今生今世感恩不尽。”
萧云汐一扶额,心说这里的人怎么都喜欢动不动就下跪?她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好了,先起来吧。在家里等着,我会尽快安排这件事的。手都这样了,你就别洗衣服了。”萧云汐心疼地看着翡儿,平心而论,翡儿在这种折磨下还能活着,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从翡儿家出来,萧云汐显得心事重重,嘤咛不放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萧云汐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要她怎么说呢?大荒世界的女人们是毋庸置疑地弱势群体,她们同萧云汐知道的所谓“旧社会妇女”是极其相似的。操持一家大小的生活起居,三从四德的思想教条禁锢着她们的思想。若是大家子的女儿或许还能有些脸面,若是生来没有那个富贵命,在这个时代,穷其一生都遑论地位与尊严。
难道,在这个时空女人就必须得这样吗?
这是大荒世界固有的社会现象,并不是她萧云汐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的。所以,她能说什么呢?眼下,只有自己的产业需要雇佣女性的时候,多多的加以帮扶也就是了。
寂静深夜,萧府上下都已黑沉沉一片,只有这偏远的竹筠苑还有微微一点灯光。
听了萧云汐对于姐姐翡儿的安排,翠儿激动地忙下跪磕头。这一次云汐并没有拦着。对于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表达感激之情的翠儿来说,下跪磕头是最能体现自己的情绪的方式。更何况,自己已经是这大荒世界的一员了,有些事情即使再不习惯也要试着习惯了。
等翠儿磕完三个响头,萧云汐笑道:“起来吧。这于我不过是件小事,没什么的。你姐姐的确受了委屈,我把她接出来后会让她好好调理身体,还会给她介绍一份合适的工作,她以后的生计不必你忧心,你只要踏实地在府里当差就好了。”
翠儿无言以对,只含泪唤道:“小姐……”
萧云汐以前不知道,这满含感恩的表情看多了也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呢。看翠儿这个样子,她微微有些脸红,催促道:“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等安顿好你姐姐我会找人通知你的。”
谁知翠儿并没有起身,而是又郑重地给萧云汐叩了三个头,正色道:“请大小姐受奴婢一拜,从今以后,奴婢姐妹俩都是大小姐的人了!”
翠儿顿了顿,又说道:“大小姐的恩情奴婢今生无以为报。想来想去,只有替大小姐留意新夫人的事情,如果发现她要加害大小姐,定会前来通知。大小姐若有什么用得上奴婢的,尽管吩咐,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萧云汐却皱眉了:“你起来。我帮你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而已,并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
“小姐!”嘤咛见状,知道萧云汐烂好人的毛病又犯了,她出声提醒了云汐一下,也让云汐脑中一个激灵,开始细细打算起来。
如果翠儿可以在赵氏身边为自己做内应,自然会省去不少的麻烦。只是……
“翠儿,你想好了吗?如果被新夫人发现,你的处境会很危险。”萧云汐认真地问道。
翠儿苦笑一声:“本来翠儿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过,只要耐住性子,能帮得上大小姐分毫也是好的,就权当翠儿是报大小姐救姐姐之恩吧。”
萧云汐亲自托起翠儿,定定看着她道:“好,只要你真心把我当主子,那我定会尽我所能地护你周全。只是,赵氏毒辣,我又不能时常在你身边,凡是要多留个心眼,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翠儿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心甘情愿认的主子给她下的第一个命令不是忠心护主而是保全自身。翠儿心想,上天待她姐妹也不薄,能遇到萧云汐这样的主子,即使立时死了,也值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