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毕,萧云沫抚着胸口,想要胸腔内激烈跳动的心脏消停一会儿,却在看到三皇子专注于她的眼神后更激动几分,脸上的酡红也更深了几分。终于,终于肯注意我了吗?
平心而论,这一舞的确不错。在座的也有很多对萧云沫竖起了大拇指,她母亲赵馨芝也一脸骄傲地直了直脊背。而这母女二人得意不到三秒,一切的荣誉又被那个姚贵妃给破坏了。
“跳得倒是不错。不过,本宫记得萧府的夫人颜惜柔才刚过世没多久吧?就算她是罪妇,怎么说也是你的嫡母,你本该身戴热孝的,怎么穿得如此鲜艳,又跳如此喜庆之舞?恐怕……不遵嫡母之心过胜了些吧?”
姚贵妃语气慵懒,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却引起满场哗然。众人更是看不懂了,姚贵妃到底要干嘛?这不是摆明了跟自己儿子过不去吗?有人偷偷瞟了三皇子一眼,却被他一脸的冰霜冻了个僵硬,便讪讪收回目光,再也不敢揣摩他的心思了。
“臣……臣女……”萧云沫嗫嚅着不知如何往下接话,一边的萧云汐却有几分真急了。
不管姚贵妃的目的是什么,在宫宴上,她和赵馨芝母女是一家人,如今姚贵妃摆明了刁难萧云沫,赵馨芝却只是一味生闷气,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没用!
“回禀贵妃娘娘,臣女的妹妹对已故的嫡母实则百般孝顺,还曾手抄往生咒焚予母亲灵前。只是,今日宫宴是妹妹头一次进宫,也是头一次得见贵妃和三皇子真颜,不想失礼于前,所以才盛装打扮的。请贵妃娘娘恕罪。”
萧云汐说完这话,直想咬舌自尽。奶奶的,讲真,若不是因为自己也好死不死的姓萧,她才懒得管这对蠢得要死的母女呢!
徐贵妃听了萧云汐的辩解,眉头一挑:“哦?这么说来还是本宫错怪了她了?可本宫怎么听说,这母女二人苛待于你,德行有失?难道都是误传?你倒给本宫说说,你这妹妹有何过人之处,能担得起三皇子妃的名号!”
泥煤啊!徐贵妃这是把对萧云沫的不满摆明了说出来,而帝后二人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摆明了就是在说“她选儿媳妇,跟我们没关系”啊!不是,你不满意就不满意呗,干嘛要把我萧云汐推到这风口浪尖上来?让我夸她,不如让我夸条狗好吗?
抱怨归抱怨,但是这活儿落到自己头上,萧云汐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不过这可怎么夸呢?
萧云汐想了又想,突然抬眼注意到萧云沫身上的那件粉色桃花装,微微一笑,计上心头。
她向宫里的乐师借了一把筝,循着记忆想起了一篇愉快明朗的曲调,和着指尖婉转流淌的音符,萧云汐轻轻吟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萧云汐所记得的所有夸奖女子的诗词中最符合当场的情况的了,她反复吟唱了两遍,似乎把萧云沫说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娴静美好,适合婚娶的女子。曲惊四座,所有人都为萧云汐的才情和胆识所折服。
姚贵妃笑道:“好!云沫,你可得谢谢你这位长姐,是她的聪颖替你加了分也解了围。好啦,本宫刚才不过是同大家开了个玩笑,皇上和本宫亲自选的儿媳妇怎么会差?都坐吧。”
我去,你丫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吓死个人,结果就一句“开玩笑”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咱们大小姐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是贵妃,我萧云汐不跟你计较!
当所有人还处在这个小“玩笑”的惊吓中时,神经质的姚贵妃又在大家脆弱的小心脏上追加一记重击:“萧云汐不愧是萧相的嫡女,果然才思敏捷,深得本宫之心。本宫如今要赏赐于你,萧云汐,你说吧,想要些什么?”
姚贵妃话一出口又是满场哗然。尤其是后宫众嫔妃,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问,贵妃今天是怎么了?那个说,想知道?想知道你问贵妃去啊,咱们上哪儿猜她的心思去!
且不论姚贵妃今儿是撞了什么邪了,反正萧云汐这会儿已经傻了。先是免罪,然后又要赏赐,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萧云汐盈盈跪倒,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向姚贵妃要点儿什么了:“臣女惶恐。”
姚贵妃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什么可惶恐的,且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是啊,要什么呢?要金要银?钱虽然重要,但她现在赚的已经够花了,得多少算多呢?要封赏?别说眼下刚刚脱罪根本不合时宜,就算她不曾是戴罪之身,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没有丝毫建树,怎么张口呢?为显清高什么都不要?484撒?有便宜不占那还是她萧云汐么?
萧云汐觉得她已经把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所有的脑细胞都调动起来了,这才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最适合向姚贵妃索要的赏赐。
“贵妃娘娘,云汐承蒙娘娘厚爱,实在不敢要求什么。只是,有件事情希望娘娘应允。”萧云汐盈盈一拜,说道。
姚贵妃挑眉轻笑:“说吧,只要是本宫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萧云汐扬了扬嘴角,要的就是这句话:“请娘娘下一道懿旨,命我父亲答应我一个要求。”
姚贵妃眨了眨眼睛:“你这算什么请求?”
云汐解释道:“云汐从小,父亲就极为严厉。虽然我知道父亲都是为了我好,但……娘娘请恕云汐年幼任性,云汐总有与父亲意见相左的时候,这都是因为父母太过疼爱,宠坏了云汐所致。想来,若以后云汐再有犯错的时候,能抬出娘娘这道旨意,那云汐也就能少惹父亲生一回气了。别的什么对云汐来说都不重要,只有尽孝一事,云汐时刻不敢怠慢。还望娘娘成全。”
人群中有人议论:“瞧瞧,这位萧大小姐,有这么好的机会什么都不求,却只把父亲挂在心上,可见传闻不假,着实的贤孝啊。”
又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你看看,一样是身戴热孝来出席宫宴的,萧大小姐就穿得如此朴素典雅,而那个萧二小姐,活脱脱就是来招蜂引蝶的啊!”
“就是就是,那萧二小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啊?还不是不招贵妃娘娘待见?要是我,我也喜欢这个大小姐,不喜欢二小姐了,瞧她穿的,恨不得把花儿朵儿都披在身上,真肤浅……”
人们议论的话语声越来越响,萧云汐怀疑这其中还有为了讨好姚贵妃而刻意踩低萧云沫的。她很好奇萧云沫此时的面部表情,微微一侧头,果然看见了一个黑面神。嘿嘿,不招未来婆婆喜欢这一条,可够萧云沫受的了。
那姚贵妃饶有兴味地盯着萧云汐,好一会儿才说:“本宫准了。”
萧云汐高兴地忙跪下道:“谢贵妃娘娘恩典。”
再往后可就没什么看头了,好好的一个赏春宴,还是皇后张罗了,全都被这个姚贵妃给抢去了风头。不过皇后好像满不在意似的,在宴会的尾声说了句“乏了”就和皇帝回宫去了。皇后一走,众人也都渐渐散了。
云汐因为要等那道旨意,所以要再逗留一会儿,蓝欣妤和蓝静妤过来同她道别,萧云汐笑着说:“你们就先走吧,回去后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蓝欣妤眨眨眼:“什么地方?”
萧云汐神秘一笑:“当然是好地方了!”
蓝静妤抓了抓萧云汐衣角:“云汐姐姐,你带我去吗?”
艾玛,血条……萧云汐刚想伸手抱抱静妤,却听见萧云沫咬着牙给出的警告:“萧云汐,别以为你帮我说几句好话我就会放过你。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我要所有人都不再想起你的存在!”
不止萧云汐,连欣妤、静妤的脸也都立刻冷了下来。云汐心说萧云沫你就是头猪:“怎么,我的好妹妹,你是想让姐姐刚才在贵妃面前替你说的那几句好话都打了水漂么?还是你嫌这里地方不够大,想闹到金銮殿上去?”
“你……”似乎也意识到场合不对,萧云沫再次被憋得吞下一口空气,狠狠说道:“我要回去告诉爹!”然后拂袖而去。
切~就这么点本事啊?萧云汐还以为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没辙的时候才会搬出什么“我告诉老师去”这种无聊的威胁,没想到她这个猪头妹妹也喜欢用这招。
送走了萧云沫这个瘟神,云汐的心情丝毫都没有被她影响,照样回头和欣妤商量:“你后天有没有空?咱们一起出门逛街怎么样?我带你去好地方,送你和静妤一些礼物好不好?”
蓝欣妤以为萧云汐会很生气,却被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只得无奈配合:“好好,都听你的。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玩心好大,而且变得没心没肺起来了?”
萧云汐不以为然:“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我宁愿笑着死,也不愿意做个长寿的哭包。”
蓝欣妤愣住了,等想明白她这话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云汐呀云汐,我现在才真的相信你一点都不需要我担心了。你这份坦荡的胸襟真的很难得,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做我的嫂嫂呢……”
怎么绕来绕去又说到这个问题上来了?看来蓝欣妤是真的接受不了萧云汐拒绝蓝文澈的事情,可这种事怎么勉强得来。
萧云汐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说:“欣妤……”
蓝欣妤点头:“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再也不提了。你在这里等会儿吧,我先带静妤回去了,你看她都犯困了。后日再见吧。”
“嗯,好的。”
看着蓝欣妤慢慢变小的背影,萧云汐想,希望她是真的不要再提蓝文澈的事情了。能在这里有这样贴心的知己真的很不容易,她不想相谈甚欢的时候冷不丁被尴尬袭扰,多扫兴啊。
“萧大小姐,戏不错啊!”
“啊——谁啊?”萧云汐一转头,只见四皇子带着一脸笑意站在她身后。
她伸手抚了抚胸口,施礼道:“呼……四殿下,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还好我修养够高,不然一拳打过去这罪过算谁的啊?”
四皇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不屑道:“你若真敢对本殿下动手那自然是你的罪过,不过看你这样,谅你也不敢。”
呵!你没事跑出来吓人,还要数落我?皇家的人好像都有一种自大病,懒得理他。
四皇子见萧云汐不再理睬自己,便抬手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不要这个了?”
姚贵妃的旨意怎么跑到他手上了?
“还请四殿下将旨意赐还云汐。”
四皇子颇有深意地看了萧云汐一眼,伸了个懒腰:“你想要这个可以啊,但你先解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什么问题。”
“第一,为什么你能改仪美轩的衣服,你和仪美轩有什么关系?第二,你不是应该很讨厌萧云沫吗?刚才为什么要替她解围?第三,姚贵妃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你要的只是这样一道旨意,你想让萧相答应你什么?”
萧云汐不语,有些愠怒的眼神直直看着四皇子。说真的,他的这些问题已经触及了自己的底牌。明知道她要找出颜氏一案的真凶,明知道她眼下的路并不好走,他凭什么以为她就会把自己的计划对他合盘托出?就因为百花楼那夜的相助?不好意思,她萧云汐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也不是那么轻言信任的人。
她可以信蓝家的人,因为交往多年知根知底。她也可以信鲛人小天,因为利益驱使,合作会给他们带来双赢。但她不敢信皇家的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阴险皇家人。凡是有机会触及那个至尊之位的人都是萧云汐所避忌的对象,不,更准确一点说,萧云汐是本能地想要离这些人物远一点。因为他们都有机会涉及一件事——夺嫡。
以萧云汐所知晓的历史故事告诉她,夺嫡,是这世界上最惨烈的剧情。她的一切计划都不想与皇室的人沾上半点关系,她怕自己哪天也掉进那个名为夺嫡的漩涡。
不管四皇子是否有夺嫡之心,他这皇子的身份本身就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她不能回答这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