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哒——嘚嘚哒——”宵禁后的街道一骑绝尘,紧凑的马蹄声落在京城的石板路上,发出一阵脆响。
百姓们早已关门闭户,街道上悄无人烟,在静静的夜里,这样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的突兀。让人的心也跟着马蹄的响声,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前。明天天亮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这一骑疾驰至皇宫门口,马上的人翻身下马,麻利地取下、身后背着的一个包袱,拿出奏折递给守门的侍卫:“快,好消息,苏州的六百里加急,速速上呈圣上!”
“是。”
侍卫神色恭敬地双手接过奏折,把它交给单管传递信件奏章的御前太监。小太监喘吁吁地跑到养心殿门外,又把奏折交给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大太监又一脸喜色地传给了皇帝:“皇上,江南巡抚方大人来的好消息。这折子六百里加急,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哦?拿过来。”
可不是得拿过去吗?这些传递奏折的人都知道是喜报,可谁都不知道奏折里写的是什么啊。这种六百里加急,除了皇上和写奏折的那个人,可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皇帝接过来看时,封皮上写的奏折种类为“述职”。述职就述职呗,怎么被传得像捷报似的,还六百里加急了呢?
可等他把方孝孺的述职折子看完之后,早已喜上眉梢,一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好!这个方孝孺果然没有叫朕失望,萧家那个萧云汐,朕早就说她很好来着,没想到居然还这么博学。给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哈哈哈哈~”
看到皇帝笑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跟着笑起来,胆子也大了,敢向皇帝提议了:“连日来都没见过皇上这么开心了,果然是好事奴才们也跟着高兴。只是……皇上您已经快半个月没进后宫,虽然说勤政是好的,可也不能太苛求自己了。敬事房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了,您看……”
按理说,皇帝身边的人,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才对。只是秦睿是个颇具猜疑的人,他用人,越是亲近的,就越是防备。
每一任大太监最多不过做个五年,到了年限了,或者皇帝觉得使得够了,说换就换。
可也不委屈人家,被换下来的大太监,会得到皇帝的一笔不菲的赏银。类似于养老金,还会得到一个管后勤的轻省差事。从退任到老死宫中,做过大太监的人都会受到宫中奴婢的最高礼遇。
那么每次换人带来的不便又怎么解决呢?要知道皇帝的喜好可是要一点一点满满摸索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懂得,动辄换人岂不是会惹来很多麻烦?
这里就要说一说这位特立独行的皇帝身后的女人了。
华阳皇帝秦睿的皇后,自幼与他亲厚,别说是他的喜好了,就连他走路的时候先迈哪条腿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每次换了大太监,都是由皇后亲自培训,合格了才上岗的。至于这培训期间照顾皇帝的一切琐碎事宜,可都是由皇后亲手操办的。
皇帝已经换了四任大太监了,没一任都是如此。皇后甘之如饴,丝毫也不见厌烦敷衍。帝后的感情之深就可见一斑了。
而这次这一任大太监,名叫蒋全义。是这几任大太监里面最胆大心细又敢谏言的一个。
皇帝秦睿只拿眼打量了他一下,他便笑着拱手一礼,秦睿便道:“得了,告诉他们朕今夜宿在皇后那里,也省得他们总是来烦朕。”
“是,奴才遵旨。”
入夜,碧霄宫。
“皇上您快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连日来都不进后宫了,这好不容易来了,说得都是朝堂上的事,您若还是这样,臣妾可不敢再往下听了。”
皇后一边说笑,一边把早就晾好的一盏翠微茶给皇帝端了过去,皇帝笑着接过来喝了几口,又道:“你是不知道,朕今日是真的很高兴。方孝孺就是个有才的了,没想到这个萧云汐更是出乎朕的意料。只道她是个有主意的古怪丫头,却不想如此博学,赶上朕的大学士了。”
皇后睨了他一眼:“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到咱们大学士的耳朵里,不然他该含酸捏醋了。怎么读了一辈子的书,做了一辈子的学问,到皇上这儿竟不如一个小女娃了?”
“皇后是不知道萧云汐的点子,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对她赞不绝口的。只可惜,朕早前答应了她婚娶自由,这一下也不好反悔,她如今在苏州整天与那方孝孺耳鬓厮磨,若是有了感情嫁入了方家,那朕岂不是失了一个好帮手了?怎么着也得让她嫁给朕的儿子方妙。”
皇后暗暗偷着乐。心说,我还不知道萧云汐的点子?只怕我知道的可比那个奏折上写的多得多。至于皇上担心萧云汐嫁入方家,这一点皇后更加不担心了。别人信不过,她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吗?也不看看是谁生的,那通身的魅力还怕迷不倒一个萧云汐?
不过,这孩子确实是个有主意的,儿子和她之间的事情也还存在着变数。又不便直接指婚来打皇上的脸,却怎么着也要想个法子把萧云汐笼络到自己这边才是。
皇后左思右想,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却听见皇帝在一边说了几句话,她的心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皇帝是这么说的:“明日早朝,朕就嘉奖方孝孺之功。原先是让他代理江南巡抚一职,明日一早就准了他正式上任,爵位嘛……他年纪尚轻,总是封赏恐怕不妥,还是等他完成了朕交给他的任务再说吧。”
“皇上”,皇后开心地叫住了皇帝,喜道“臣妾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萧云汐的婚事还由皇上说了算。”
皇帝一挑眉:“哦?是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皇后笑道:“臣妾也是听见方才皇上念叨方大人的爵位才想到的。咱们不如就封萧云汐一个虚爵,一来,以此奖励她此番襄助江南巡抚之功,二来,有了爵位的女子婚事不是都由皇家说了算的吗?”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哈哈,贞儿,你果然是朕的贤后,此法甚好。那你说,朕应该封她个什么爵位呢?”
皇后想了想,笑道:“萧云汐这个孩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可她有时候又显得有些浮躁、不服管教,却难得才思敏捷,玲珑纤巧,臣妾给她取个封号就叫‘恪敏’如何,既提醒她勤谨恭谨,又褒奖她机敏聪慧。至于爵位,不宜过高,就乡君吧。”
“恪敏乡君?甚好甚好!”皇帝的情绪显然更好了,看着皇后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宠溺,他用手托住她的脸庞,一如当年那般:“贞儿,你真叫朕爱不释手。”
一时春光,一片旖旎。
次日清晨,皇帝在早朝上下令传阅方孝孺的述职折子,并传令下去,各个省份各个州府,都要效仿江南一带的做法,尤其是要把淬火打铁技术和新型灌溉工具筒车发扬光大。
梯田的建筑由于对地形有一定的要求,沙土制的土地就比较不适宜建造大规模的梯田。于是皇帝下令效仿梯田一项,只择适宜建造的地区开展。
皇帝又连下了两道旨意,第一道正是封方孝孺为江南巡抚,第二道就是封萧云汐为恪敏乡君,继续协助方孝孺治理江南事宜。
这一下子朝堂上又炸了。
两个年级轻轻的孩子,竟然比他们这些老臣都有能耐,他们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反思自己不足的同时又忍不住羡慕,怎么方家和萧家就能教育处这样的孩子,而看看自己家……哎……只有对着天空长叹一声吧。
所有人都拿一副艳羡的眼神看向方致远和萧千山,而此时萧千山的心里却一片惊涛骇浪。
他觉得自己完完全全上了萧云汐这个小混蛋的当。
她只是利用他当初身为人父的那一点点歉疚,先是成功得脱离了萧家,在户籍上都已经写明了是要分家。分家,分家,意思就是脱离萧家,以后她的一切都和萧家没有关系。
萧千山本来还以为这个丫头是太寒心了才执意要这样,谁知道却是因为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想为自己所用。明明有这样的一身能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却掩藏地那样的滴水不漏,非要等脱离了他,脱离了萧家才要一展拳脚。
如今,她有了成就,获封乡君,所有人都羡慕他生了一个好女儿,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恪敏乡君如今只是萧云汐,而和他萧千山却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他虽可以以她为荣,却再不能左右她分毫,更遑论借助她的力量了。
这种被人欺瞒的感觉让萧千山觉得他自己就是耍猴人手上的那个猴子,虽然无奈,虽然生气,却还是要被耍猴人算计。
没想到啊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尝到这么深沉的挫败感,其施加者竟然是他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