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笑道:“回父皇,这件事情仅仅凭儿臣之力是办不到的。多亏了萧大小姐出了主意,方孝孺从旁指点,才能一口气挖出这么多活井,以解燃眉之急啊。”
“哦?既这么着,那就由你们两个给朕说说吧。”
萧云汐这个汗哪,若是让皇帝知道她不懂装懂带着一帮亲卫这个刨个坑,那儿挖点土的,皇帝会不会治她的罪?
云汐又暗忖,心说反正如今井是挖出来了,皇帝正高兴呢,还不如抓紧把事儿给挑明了,再把功劳往方孝孺身上一推,方孝孺要是个聪明的,也不好意思怎么为难自己了。
主意打定,萧云汐一脸尴尬道:“请皇上恕罪。云汐来到扬州,见百姓们有食无水,自是着急。情急之下想起这扬州城如今虽然干旱,但从前怎么说也是鱼米之乡,地下水资源应该很丰富的,于是便起了这么个念头,想要挖一口井出来,谁知道……臣女并不得要领,不能指出蕴藏地下水的泉眼,所以不过瞎忙活一通,一事无成。这事儿,皇上若要论功行赏,还得奖赏方公子。”
方孝孺自是没有想到萧云汐会这么说。
虽然萧云汐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件事如何说,却是有技巧的。
如果她只说“这件事多亏有方公子指点,臣女才得以挖出水井”的话,也是贴近事实的。
毕竟这挖水井的主意是人家萧云汐起的。只是这样说,这件事的功劳可就都算是萧云汐的了,他方孝孺也不过就是个从旁指点的功劳。而且方孝孺早就料定,这个萧云汐一定会居功,且不论这件事功劳大小,且论上一次自己妹妹莽撞害她坠马,她也不会让方家子弟抢在自己前头立功。
去不想萧云汐此举完全出乎他意料。她不仅提及了自己的功劳,甚至先说出自己的错漏,再说出自己指点之功,如此先抑后扬的说法,显得他方孝孺的功劳更大了。
先前他妹妹说这个萧大小姐不同于萧府人一向的作风,对于坠马那件事情并没有怪罪,反而以德报怨。听妹妹把这个萧大小姐夸成了萧府中一道清流,方孝孺只当是妹妹年幼,无法辨别萧云汐伪善的面孔。而今日之事……只怕他要对萧云汐的印象改观了。
心里虽百转千回,但面上却丝毫不敢懈怠,听见萧云汐说到自己,方孝孺忙跪下回话:“启禀皇上,微臣不过是看过几本杂书。书上偶然提到了寻找地下水源的方法。这情急之下一试竟是成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皇帝来了兴趣,问:“哦?你可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
一说起这个,方孝孺的脸都红了。
按理说身为大学士之子,平日里理应把那些个经史子集烂熟于心,而他却偏偏好读些杂书。什么传奇传记、什么农耕土造乃至于土木工程、畜牧纺织,他都爱读。
不过既然皇帝问了,他也少不得说了。
果然,此话一出,百官们皆议论纷纷,这个大学士之子,怎么不务正业啊?
四皇子却不以为然,施一礼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认为,朝廷工部应当设立一个衙门,专门培养一些工程上的有为之士。就拿今日打井一事做例,若满朝文武都是些只会搬书本背文章的学究,真个遇到出技术的问题,只能束手无策,莫不如未雨绸缪,尽早培养些专业人才。”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忽又挑眉问道:“萧相,你认为呢?”
萧千山出列:“臣赞同四皇子的看法。不仅工部,户部也须得培养一些农耕方面的好手。今日一事也大大反映出我国粮食产量的不足,各地义仓存粮并不足以应对天灾。应从根本上大大提高粮食产量,从而解决根本问题。”
皇帝点头道:“如此甚好。便着工部、户部、吏部三部商议,拟折子上来看。”
“是。”
皇帝又道:“如今扬州城内民心安稳,四皇子当居首功。理应行赏。只是,如今灾情繁重,朕如今只许你一个雍郡王之衔,待回京后再行赏赐。”
四皇子满脸受宠若惊,却不推辞,只千恩万谢地磕头。
皇帝龙颜大悦,只说:“起来吧。方孝孺也该赏。”
方孝孺上前跪下:“臣在。”
“着学士方孝孺,升任江南巡抚,钦赐黄马褂,县男爵位。”
皇帝此一举,满朝皆惊!
区区一个学士,居然一跃成为了朝廷从二品官员,不仅御赐黄马褂,还盯着一个县男的爵位。如此跳级赏赐,便是华阳建国以来第一人了。
方孝孺跪地,万死不敢接此赏赐。开玩笑,都说树大招风,他如今歪打正着地挖出了水井,立下大功却实在是不能接受如此丰厚的赏赐。
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恍然大悟:“你先别着急推辞,朕知道赐你这么高的官职与祖制不合,朕却要你在任期间三年之内恢复江南五府的民生,并给朕拿出翻倍的税收。如若不然,不只是你自己的官职不保,你父亲的国公之衔也到他手里完结,再不能世袭,你可知朕的意思?”
众人听闻此言,皆倒抽一口凉气。难怪皇帝要给一个黄口小儿这么大的官职,原来是个烫手山芋。
江南巡抚管辖的五个州府,江宁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五府,皆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州府,原本的江南巡抚已经因无能腐败被枭首示众了,如今派遣方孝孺去……
他虽有些实干,却不过是个小儿,如何能担此大任?而且皇帝还规定了必须在三年之内恢复五府民生,还要拿出翻倍的税收!
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而且还不许方孝孺推辞,这……难道皇上有意明升暗踩,方家难不成有什么事儿遭到了皇帝的忌讳?
一时间各种猜测都有,却都不敢做声,生怕自己一个多嘴,下一个遭到皇帝刁难的就是自己。
方孝孺的老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试问方家为官世代清廉并小心谨慎,并没有什么得罪皇家的地方啊。他不禁侧头看了看萧千山,看他的神色,仿佛也同大家伙一样惊讶。自己唯一的把柄可都在萧千山手里了,若不是他捣的鬼……
哎,萧千山其人奸诈,也不能仅凭着他的一个表情就断定什么。他一向擅长与皇帝一唱一和,也许这一遭真的遭了萧家暗箭也说不定。
“皇上,请皇上体恤!老臣的儿子虽有些小聪明,却实在难当此大任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朝堂之上的方致远,永远都是目空一切的,这还是他头一次有求于皇上,虽是丢了老脸,可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又岂是一两句求情就能按下的。
“方爱卿言重了。依令郎的才华此刻你该为他骄傲才是啊。再者,君无戏言,岂可朝令夕改?”
“可是,皇上……”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散了吧。扬州城的事已毕,接着该往苏州去了。”
皇帝既然已经这么说,那就是板上钉钉,一点余地都没有了。众人退去,只有方家父子面如菜色。
二皇子落后两步,拍了拍一脸怔忪的方致远,别有深意地说:“方大学士,你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到什么时候?方寸大的朝堂,莫大的染缸,如今你不跳也得跳了。只不过,如今父皇给你儿子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你们父子倒是能解不能解呢?要我说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是今日我是一点都帮不上你了。嘿嘿~”
二皇子的话提醒了方致远,难道皇上这是逼着自己……也罢,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自己了。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早晚而已。
晚膳十分过后,众人都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了,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去苏州,又是一路的颠簸,大家都早早的养精蓄锐去了。
四皇子的屋子里也早已熄了灯,只是躺在床上的四皇子目光灼灼,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只听见屋外小心翼翼地敲门声,来了!
四皇子的贴身护卫劲松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去开门。
门外不是别人,正是那方孝孺。
一见了四皇子,方孝孺就跪下道:“请四殿下救救臣吧。”
四皇子了然,却还要故意吊吊他的胃口:“说什么救不救的,父皇不过就是给你一个考验。你若果了这考验,你就成为华阳史上最年轻的从二品巡抚。完成了父皇给你的指标,你的爵位也一定会接着提升,说起来是件好事,你怎么还这样愁苦?”
方孝孺可不得一脸愁苦吗?他只是重重地又给四皇子磕了一个头:“四殿下切莫说笑了。皇上给微臣的岂只是高官厚禄?这……这考验微臣真的做不到啊。可微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方家百年基业毁于我一人之手,方家世袭罔替的爵位,也不能从我手中断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