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基业,几世代的荣耀显达,就看方孝孺这一遭是福是祸了。
四皇子轻笑:“你来找我,想好了?”
方孝孺应道:“是。只有四皇子平行端正、可为仁君。既然不得不战队,臣,只求能做四殿下的羽翼。”
四皇子却对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满意,他一挥手,不屑道:“歌功颂德的话听得多了也是会很烦的。你倒不如说点儿实话来听听?”
“这……”方孝孺显然没想到四皇子竟然说话这么直接,也好,这样也不用他拐弯抹角了,“回四殿下,当年大皇子太子之位被废时,朝廷上的官员经历过一次大洗牌。我们方家就是在那个时候打定主意不愿掺和夺嫡之争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冷眼旁观着。方才……方才并不是微臣有心奉承,而是四殿下实在是方家唯一的选择和出路啊!”
“唯一的选择和出路?这道有意思。你也别总是跪着,且坐下来好好给本殿讲一讲是怎么回事吧。劲松,赐坐。”
四皇子对方孝孺的话产生了兴趣,劲松会意,搬来一个小杌子给他坐下。
方孝孺见四皇子肯赐坐,面上的表情也和软许多,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有门。
方孝孺只一声叹,道:“当年大皇子的太子之位被废时,微臣尚为无知稚童,这一切都是听我父亲说起的。”
“当年皇上膝下唯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其他的儿女尚未出生,皇上就听取了当时身为吏部尚书郭紫海的建议,早早地立了他唯一的儿子大皇子为太子,并钦点郭紫海为太子太师,教导辅佐太子。”
“早几年的确不错,太子勤奋好学,也算得上是能文善武。谁知,宫中的其他皇子相继出生后,太子便在功课上渐次惫懒,只一味的饮酒作乐。后来太子大了,居然还添了好色的癖好,竟各处寻觅貌美女子,不管是良家之女还是烟花之女,尽数弄了来,他的东宫夜夜笙歌,功课上的事情早已抛诸九霄云外去了。”
“再后来,废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多。但皇上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太子恶行闹到了朝堂上,皇上才下令禁管太子……”
四皇子打断道:“再往后的事我们都知道,太师因教导不善被诛连九族,太子也被废了,在宗人府大牢关了三年才放出来。这些跟你今日来找本殿有什么关系?”
方孝孺冷汗都下来了:“回四殿下。当年……当年太师一党势大,二皇子一党曾百般拉拢我方家,方家那时只一心想依附太师,虽并没有来得及上太师这条船,没有受到牵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也已经把二皇子彻底得罪了。”
四皇子又打断道:“所以,已经被父皇废一次的大皇子和你们得罪了的二皇子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那三皇子呢?”
方孝孺尴尬道:“这个得从家父与萧相的陈年旧怨说起。萧相于我父亲曾有夺妻之恨,所以我父亲是断然不会选择与萧相和三皇子共事的。”
四皇子一挑眉:“哦?这倒挺有意思的,本殿竟是不知道你爹和萧相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方孝孺汗颜:“是,的确如此。只是,放下这些客观原因不提,除了大皇子已被皇上放弃,再无议储的可能,二皇子有个犯下大错的生母,他本身又狡猾多疑,并不是方家能追随的明主。三皇子……有隐约有些妇人之仁,恐其不能成大事。所以,几位皇子中,也就只有四殿下,英武睿智,却又难得地礼贤下士,所以……”
不愧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好几代的方家,对朝中几位皇子的能力和自己的立场分析地头头是道。
四皇子不做声,只是深深地看着方孝孺。
要说方家,最鼎盛的时期是在先皇那一辈。方家老太爷是先皇的丞相,也是先皇的至交好友,更是华阳史上有名的贤相。
只不过,盛极必衰。当年方家位极人臣,却不想府上子孙并没有第二个方相,无人继承老祖宗的衣钵,以至于方家后来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渐渐不如新晋的官员。
但方家却也算是钟鼎之家,诗礼簪缨之族。对于四皇子来说,得到方家的支持总是有益无害的就是了。
方孝孺有些禁不住四皇子的凝视,却还是个沉得住气的。四皇子最后还是松口道:“你的请求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但是能帮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能确定,最后会是什么结果,那我就更不知道了。而你却必须要为这个不明朗的帮助付出全部的忠诚,明白吗?”
方孝孺欣喜,只要四皇子答应帮忙,那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又有什么不答应的呢?
这一边,四皇子和方孝孺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另一边……
萧千山脸色铁青地静立在萧云汐的房里,而萧云汐却一脸轻蔑,连看都不想看他。
清儿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一个是自己最亲的姐姐,另一个是自己又怕又恨的名义上的父亲,这两个却都是同样的倔强难缠,如今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谁都不愿意低头。
萧千山认为萧云汐去挖井是多此一举,就算是要帮,也不应该帮四皇子,而是应该帮即将与萧家联手的三皇子。
而萧云汐却认为,帮三皇子是他萧千山和萧云沫的事,跟她没有关系。而且,她去挖井,并不是单纯地处于政治的目的,而是真正地想要帮助受灾的百姓。她甚至瞧不起萧千山事事功利的嘴脸,谴责萧千山视人命如草芥。
所以,被夹在中间的清儿就尴尬了。啊,好想回自己的房间待着啊。
最终还是萧千山给了他们父女俩一个台阶下,他叹气道:“你可真是我的女儿,倔强固执处与我真是如出一辙。”
萧云汐冷哼一声:“请原谅我听到你这么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有些恶心的感觉。”
这句话又把萧千山给噎住了:“你……”
他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好一会儿,他想到自己对她母亲多年来的误会,和他身为父亲多年来对她的亏欠,终叹道:“你这个丫头人小鬼大,我虽是你父亲,却丝毫拿你没有办法。如你自己所说,就连你的婚约你都可以自己做主,你于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想分家,那就分吧,也省得你和馨儿总是不对盘,惹得我后院不安宁。”
什么什么?
萧云汐不是幻听吧?萧千山这是怎么了?吃错什么了?
她居然能在他的口中听到妥协?
不过,不管因为萧千山是因为什么,但他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就不能再给他反悔的机会。
萧云汐思忖半晌,点头道:“既然父亲答应了,那可不要出尔反尔了。既然要分家,那这次南巡结束以后,我就不回京城了。咱们家在苏州不是还有老宅吗?我就住到那里去吧。”
萧千山眼神一动,心说除了倔强固执,这孩子心肠够硬,这一点也很像自己。啧,之前因为误会,总是不能正视这个孩子,如今已经许她分家了,却才发现她与自己竟如此的相似,说起来还真够讽刺的。
不过萧千山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萧云汐又说道:“至于财产……我娘的陪嫁,早就被你的小老婆侵吞了,这笔烂帐只怕你自己也算不清楚。我也不要了,就当便宜了我的好弟弟好妹妹吧。我只要苏州的老宅子,还有咱们家在苏州的两间店铺就行了。还有,清儿我要带在身边,只要她不同意,就不许你认她,拿她的婚姻做筹码!”
如果说萧云汐之前几句话是告知的口气,那落后一句有关清儿的话就是警告的口气。萧千山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底气,听着她这样的话却一点都不着恼,是因为自己心底深深的歉疚,还是因为这个孩子太像自己,像到连自己都会心软?
“可以。”
半晌,萧千山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了这样两个字。
萧云汐本来还准备了很多话来反驳萧千山的激烈反对,可萧千山却并没有如她想象那般严词拒绝,这反倒让萧云汐呆立当场,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萧千山叹道:“就这么说定了吧。我一会儿就拟一道分家文书,交给户部办去。”
说完,萧千山只深深看了萧云汐一眼,就拂袖而去了。
而萧云汐却从那一眼中读出了专属于父亲的慈爱,乃至于萧千山走后好久,她的心里都这么闷闷的。
清儿见萧云汐一直低着头沉思,有些担心,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萧云汐却反问:“你说这萧千山今天是怎么了?他对我怎么不横眉冷对,反而事事都答应了呢?是不是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死了?”
“什……”没想到萧云汐想了半天,竟然是在想这个!
清儿又好气又好笑,只嗔道:“你管他那么多呢?不管他到底是抽了什么疯,姐姐一直希望分家,今日总算成了,难道不好?”
“好是好,只是一切太顺利,我怕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