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的太监一路把安美人带到了冰玉阁。
“回小主,这儿以后就是您的住所了。里边儿都给您打扫干净了,铺盖什么也都是现成的,您把自己的行李归置归置也就得了。”
安美人听见点了点头,客气道:“一路上有劳这位公公了,还不知道公公叫什么名字,将来我好答谢的。”
那太监笑着摆了摆手:“哎哟,这可不敢当。奴才是小李子,在内务府当差,这么点子事都是应当的,小主也太客气了。”
安美人眸光一闪,这太监,好不老实。口里说着不要打、赏,却强调自己是内务府的人。怎么着,这是在变相提醒她,以后在这后宫里住着,少不得要内务府照应,他又是头一个与她打交道的内务府太监,所以要收好处?
安美人笑了笑:“李公公,我记住了。今后常来常往,还请公公多照顾照顾我们冰玉阁。”
说着,她又取下了耳朵上的一对坠子,这坠子和那个在碧霄宫里没交给小李子的玉镯一样,都是普通货色,小李子还真就没放在眼里。
只听见安美人接着说:“这点子心意公公先收下,若是我将来得的赏赐多了,也不会吝啬。钱财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可不是最重要的,李公公你说是不是?”
不是安美人存心巴结这个小李子,只是凡宫里的太监没有一个是不贪财的。他们的后半生没有任何指望,坐不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职,这辈子都别想踏出皇宫一步。
所有的太监都一样,年轻的时候当着什么职位的差事都要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到老了才不会下场太凄惨。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等真的到了动弹不得的时候,手里再连点儿钱都没有,在这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后宫里,无依无靠的太监只怕死都没处死。
况且,这个小李子年岁也在三十五左右了。一般太监都是十岁以下就进了宫的,一路摸爬滚打,到这个岁数了,在内务府里也应该职位不低。
安美人现在选择和小李子搞好关系,显然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小李子听了安美人的话,双眸闪过一丝明悟。这个女人,不愧是当朝唯一一个走捷径进入后宫的小主,心里有些丘壑不说,目的也很明确。
对于后宫的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什么身份地位,钱财荣禄,最终要的是圣眷哪。只可惜,这后宫里眼皮子浅如珍嫔的女人比比皆是,而心思通透的却没有几个。
小李子收下了安美人递过来的镯子和玉坠,行礼道:“小主只要心思通透明悟,那后面的路也就好走多了。小主如今得了从四品美人的位分,奴才还要去给小主挑选得用的奴才,准备合小主身份的礼服,好预备着封妃大典。嘿,且有得忙呢。东西奴才收下了,这就不打扰小主了,请小主休息吧。”
安美人见小李子要走,安排了身边的最得力的丫头景涵亲自送他出门。
景涵回来后,见安美人和带进宫的另一个宫女景洁两个亲自收拾自己的行李,景涵快步上前,口中嗔道:“小姐真是的,如今已经是美人的位分了,这些事情还是让奴婢们来做吧。景洁也是,怎么不拦着小姐?哎哟,瞧我这嘴儿,叫小姐都叫顺嘴了,如今要改口叫小主了。”
景涵和景洁是她一入顾府就分得的两个丫头,虽是丫头,但也是经过顾家精心训练过的,身上具备了各种宫斗技能,有关这一点,后文会有详细说明,再此就不细表了。
顾凌薇对她们两个,自然是不同的。后宫虽然阴暗,但和顾家比起来,她觉得好过多了。从来都是孑身一人的她,也没有别的妃子进宫后的思乡情结,只有把女人那些用不着的感性,多多少少都放在这两个丫头身上了。
她笑道:“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再说,内务府的分的奴才还没到,咱们自己的东西还是得在他们来之前放好不是吗?这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景洁一个人一时也弄不好,我左右闲着没事,也就帮帮忙而已。”
景洁摆出无辜脸,对景涵道:“我可是拦着的,小主不听劝,我有什么办法。”
景涵也笑笑,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加入了整理东西的行列。
收拾到顾家给凌薇带进来的书本,景涵一页一页翻开,把里面的金叶子都抖落出来,找一个木盒放好。
她不解地问道:“小主,老爷给您带来的东西怎么也有千万两之多,为何你进宫来之后却要处处显得那么寒酸呢?顾家又不是贫寒小户,你这样,难道不怕被人笑话?”
顾凌薇的眸光闪了闪:“这后宫里,不是皇后就是姚贵妃,无论如何我都要选一队站。姚贵妃虽然身负盛宠,但是进宫以来的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至于怎么不同,我也说不上来,我总觉得,站在皇后娘娘的阵营是没错的。”
景涵了悟:“因为皇后娘娘勤俭,所以小主这几日是刻意为之?”
顾凌薇点头:“初入宫那一日,我满身珠翠,拜见皇后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悦。后来住在碧霄宫里,见皇后自己也是没有重要场合都不施浓妆,服饰首饰也通常都是极家常的样子,比之寻常府邸里的官家夫人无二,我就知道她性子爱俭。于是我把之前戴的首饰都换了下来,选了最寻常的戴,只说是父亲给我的念想,虽都是贵重之物,也是怕我初入宫廷让人看轻了去,如今已经尘埃落定,很不必珠围翠绕,此举果然赢得了皇后娘娘青眼。”
景涵笑道:“难怪小主的打扮突然变了个样,原来根儿在这里呢?那之前在碧霄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景涵的双眸有些责怪,连景洁也附和道:“就是。咱们虽然是主仆,但也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我们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亲姐姐,怎么你进了宫了,身份高贵了,就学着瞒起我们来了?”
顾凌薇双眸一凛,景涵也瞪了景洁一眼:“此话休要再提。顾凌薇是顾平的嫡亲女儿,我们都是从小服侍她的丫头,什么亲姐姐,顾家哪里有你这么个女儿?!”
景洁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吐了吐舌头:“奴婢该死,请小姐责罚,今后奴婢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顾凌薇一把捉住景洁作势要自己掌嘴的手:“此话不假,你以后断不能说!但是,我心里却是同你刚才说的话一样,只不过,咱们的情谊心里要认得清,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两个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这不是早就说明白的了吗?”
景涵点头,目露泪光:“说到底,咱们都是可怜人。我们也是担心才……”
顾凌薇正色道:“只是没有向你们说明白我的用意,就引得你们俩怀疑我?看来,咱们之间的情谊也假得很呢!当时在皇后的碧霄宫里,隔墙有耳,四处都是皇后的眼线,我怎么能那么点成算都没有,大喇喇的就把心里的话随便说出来?如果被皇后知道了,那咱们仨儿只怕一起赴黄泉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景涵和景洁对视一眼,早该想到是这样的,她们竟然……
看着二人眼里流露出悔意,顾凌薇接着道:“宫里不比别的地方,想想这十七年来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所以,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好好活着!贫贱也好,富贵也好,只要能活着,别的都不重要。别说现在因为在碧霄宫不能说出我自己的打算,今后若是有更大的事情瞒着你们,你们也不能怀疑我的用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咱们好好活着。你们如果不信我,那在这宫里就没法活下去了!”
顾凌薇的话说得很沉重,景涵和景洁两个双眼却闪过欣慰和安定,甚至还有些感动。皇宫这个地方最是繁华,最能迷惑人的心智,不过还好,她们心底认定的姐妹还是那个姐妹。
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她们经历过的,早就不是普通女孩所能想象的了,又怎么能拿别人的经验套用在她们身上?
三人不再多话,顾家给顾凌薇带进宫中的东西,除了明面上的嫁妆,包括名贵的首饰和金银等物之外,还有的就是如金叶金馃子金瓜子这种细密又值钱的小玩意。的确是不能随意露白的。
等她们堪堪收拾好一切,刚要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小李子便去而复返了。
“小主休息得如何了?小李子来给您报喜来了!”
屋子里景涵正用那清水调开的玫瑰头油给顾凌薇笼额前的碎发,听见小李子的声音,主仆三个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景涵推开门,笑问:“李公公怎么这么快就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