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女孩听到了这样的话浑身一震,眼睛里的怨毒似一片燎原火海,熊熊燃烧。但很快,她们便媚、笑着贴近了金子。口口声声道顾老爷是在说笑,能伺候金老板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分,求都求不来,又怎么会嫌弃?
这一下子,就连做尽了坏事的金子也不禁同情起了这些女孩子们。
养在顾家的时候,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每日都跟着最好的夫子学习最高级的女子课程,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难以比拟的优美,一行一止都透出无限芳华,这个世界上用来形容女子的所有美好的词语都用来形容她们都不为过,如今……
也许,这世间最诛心的事情不是生来卑贱,而是曾给了你摆脱卑贱的机会让你的生活充满希望,再反手一巴掌把你拍在烂泥里,从此永无翻身的机会。
不甘心吗?当然!
但这些女子又何其可怜?十人选入了顾府,一人登上了枝头,九人沦落风尘,五人因认不清现实,不肯认命,被顾家彪悍的护院拖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画舫上站着的这四个女孩都忘不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金子忘不了苏州府衙被查抄那晚的一切,而她们忘不了五个女孩被凶残暴虐的护院拖出去凌、虐致死的惨叫。
她们也许是在顾家当“顾小姐”的时间太长了,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就是卑贱到泥土里的,哪里允许她们选择?哪里允许她们说不?
不服从的下场就同那五人一样。
对于那一晚的事情,只有拼命的忘掉,不能多想。她们强迫自己不去想为什么那一夜,隔着好几个院落还能听见那五个女孩的惨叫声,不去想她们曾经同息同止,亲密地如同自己的影子,也不去想第二天早晨发现顾家的獒犬为什么双目猩红的守着饭盆里的一截断臂,那手臂上的镯子,明明那么熟悉……
不能多想,因为想多了,胃里会翻江倒海地不舒服。
顾家处决了五个女孩,这一切都是当着另五个女孩的面做的。所以,不仅留在画舫的四人不敢违背顾家的意思,就连那个唯一幸运的女孩,也对顾家的指使丝毫不敢怠慢。
顾家的“嫡女”叫做顾凌微,她是顾家花费重金,直接送到皇帝后宫里的女人。
“皇上,今日苏州送来的人已经入了宫,您看给她安排在哪里合适?”
秦睿这个皇帝平日里经常大半个月都不涉足后宫,偶尔有那么几次,也都是去皇后的宫里。不过,自从这两年后妃们先后有孕,敬事房的差事也多了起来。若不是这样,从前底下官员么给皇上送女人来,他可是一个都不收的。
秦睿想了想道:“就冰玉阁吧,离皇后的碧霄宫近。新人入宫,平日里让她多去给皇后请安,好好学学规矩。”
敬事房小邹子听了,挂着一脸谄笑:“是是是,还是皇上想得周到,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去处了。那皇上您看着位分上还是封个美人?”
秦睿笑骂道:“好你个小邹子,敬事房的差事办了这么久还是个糊涂的。此女不过是商贾之家挑上来的,虽是皇后允了的,但给她的位分太高,不还是会让皇后不快么?别人都能从选侍开始熬,给她个美人也不低了。若是为了显示尊贵,赐给她一个封号也就是了。”
小邹子苦着脸:“皇上说的是,皇上说的是。这敬事房的差事,别的奴才都会办,只是这种差事,自打皇上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奴才没经验不是嘛?皇上放心,往后奴才再也不犯浑了,皇上的规矩奴才都记下了。奴才这就让内务府定封号。”
秦睿睨了他一眼,说起来还真是,这种收下地方进献之女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首肯。这次朝廷打击贪官的力度很大,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破坏了江南一带商贾和官府的“默契”。
当然,作为一国之君,他可不想这种“默契”再继续稳固下去了,如今这么一来,也算敲打敲打那些大商户,有些事情,不是他不管,而是懒得管。只怕今后他们做事也能有所收敛。
倒也不是不能把这些商户身上存在的问题一次性都给解决了,只是这样一来,会触犯了底下一般贵族阶级的利益,对于朝廷来说也实在是有些犯不着。国家有难的时候,他还得靠他们纳供不是吗?
用一个女子就能换得江南商户的安定,这笔买卖不吃亏。况且,此女进宫后皇后已经看过了,是个妥当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破这个例了。
女人,不过是繁衍后嗣的工具。
看着小邹子行个礼要退下,想起他这是要去内务府请封号。便一挥手道:“回来。朕亲自给她下个封号,也省得你来回奔波一趟。”
小邹子一听,喜不自胜,笑容更谄媚了:“哎!奴才就知道皇上疼奴才。”
秦睿想了想道:“既然此女是商户们送进宫来为求安心的,那朕就赐她号‘安’吧。现成的,也不必费脑子想了。小邹子,叫内务府传旨吧。”
“喏,奴才这就去办。”
皇帝的圣旨到的时候,顾凌薇正在皇后的碧霄宫和一众妃子陪皇后说话。
内务府的人宣完旨意,特特跑到新晋的安美人面前行了个礼:“奴才恭喜安美人。”
可这安美人却只呆呆的坐在那,姚贵妃笑骂道:“这个猴儿!安妹妹快把他打起来,他这是刻意跪在你面前讨赏呢!”
安美人红了脸,摇头道:“这……我怎么能打他呢?他也是好意思。”
说着,她退下了手上的一个玉镯,那是个平常地再平常不过的镯子。只见她递给太监,说道:“我刚进宫,并不懂什么规矩,这个镯子给公公打壶酒喝还是能的。等将来我得了份例,再拣好的特意谢公公。”
一旁的珍嫔最是个眼皮子浅的,什么东西都能看到眼睛里去。一见安美人打、赏的镯子,嗤笑一声:“哟~怎么也是有钱地方出来的女儿,怎么出手这么寒酸。这镯子,只怕皇后娘娘宫里的粗使宫女都看不上眼吧。”
“我……我……父亲给我的东西自然贵重,只是,离家那么远,今后都不得回去,我只是想留个念想,所以才说得了份例再好好谢公公的。”
刚生了六皇子的福嫔最近在众人面前腰杆子也硬了起来,又与珍嫔位分相当,于是呛声道:“我当什么大事呢,就是打、赏下人罢了。迈说如今安妹妹打、赏了一个镯子,就是什么也不赏,这宫里的下人给主子做事本就是应当应份的,谁还敢挑理不成?我倒是觉得安妹妹是个有情有义的。她父亲给的东西都好好收起来了,从来都不戴出来四处炫耀,不像某人,得了什么赏赐都巴巴的往身上戴,什么红的绿的乱配一气儿,简直土得掉渣~”
福嫔的话一说完,就引得众人发笑。珍嫔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了,福嫔虽没点名道姓,可她头戴着一个红珊瑚发钗,耳朵上又是一对儿翡翠坠子,可不是红的绿的都有吗?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看安妹妹都要被你们吓坏了。”德妃一脸心疼地看着安美人,赢得了安美人感激的目光。
皇后见众人的绵里藏针不露痕迹地走过一个回合,便也说道:“这奴才不过是讨个彩头,你就是赏他一杯茶都是好的。宫里崇尚勤俭,就连我这个皇后平日里的用度也都平常,安美人你刚进宫,心里不要藏了穷奢极乐的念头。凡事只要得当便可,不要有攀比之心。”
安美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了个大礼:“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以后必以皇后娘娘为表率,严以律己,恭侍掖庭。”
皇后点了点头,道:“好了,安美人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吧。如今你有了自己的住处,也不用挤在本宫的碧霄宫里了。横竖今后每日都要晨昏定省,咱们说话的时候还多着呢。今日大家也散了吧,本宫乏了。”
“臣妾告退。”
众人从皇后的碧霄宫正殿退了出来,姚贵妃不动声色地睨了珍嫔一眼,只一眼,珍嫔就觉得身处冰窖一样的冷。
她心里不忿,紧着两步走到了郭贵人身边,两人互相行了礼之后,她话里寒酸道:“真不知道这个拿不出手的小丫头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胜在年轻罢了,居然这么得皇后娘娘喜爱。皇上也是,一上来就亲自给了她一个封号,不是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嘛!”
郭贵人笑道:“珍嫔姐姐这是吃味了?如此不贤,只怕皇后娘娘知道了又要训斥你了吧?”
珍嫔撇嘴:“本来就是,就是皇后娘娘训斥,我心里也是不服。想妹妹你这等容貌,进宫的时候也是美人的位分,如今替皇上生下了五皇子,虽抬了贵人,不还是没有封号吗?”
郭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口气不善道:“珍姐姐,我的安鹤堂离这碧霄宫太远,先走一步了。”
等郭贵人背影看不见了,站在原地捏紧粉拳的珍嫔才恨恨道:“敢拿皇后压我,也不想想,若是没有贵妃娘娘,你怎么爬上皇上的龙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