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灯初上，苏州城的湖面上泊满了画舫。晚风送来丝竹声阵阵，还有画舫上的歌声、优伶的欢笑声还有客人们叫好声和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靡、靡、之音吧？
“老顾，老顾！”
湖面上最大的那间画舫就是顾家的，此时，一个獐头鼠目三角眼的人大吼大叫地上了顾家画舫，顾家家主顾平，一听见这个声音，眼神就闪过一丝不耐，却很快遮掩了。
那个三角眼刚一进门，顾平就站了起来，笑道：“什么风吧金老板给吹来啦？来，亲家，快坐，正好我这画舫新来了几个姑娘，今晚就给亲家尝尝鲜。”
金家家主金子的三角眼危险地眯缝着，透出满满的不屑，大口啐道：“我呸！你个老色鬼，眼看人家就要断了你的财路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玩、女人，你心怎么就那么大呢？”
顾平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怒反笑道：“那有什么的？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咱们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还怕了她吗？”
金子三角眼中满是鄙夷：“你知道个屁！这个黄毛丫头，是皇上亲封的恪敏乡君，小小年纪就一肚子生意经，三个月就能赚二十万两银子，你能吗？我反正是不能的。这样的人物要跟咱们作对，你却还把她当做普通的黄毛丫头？老顾啊老顾，我怎么发现你这几年越发的没有成算了？是整天泡在这温柔乡里，泡傻了吧？”
顾平笑着，脸上的肥肉也跟着微颤：“哦？很少听见你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倒是跟我说说，这个恪敏乡君哪里就那么厉害，把你吓成这样？”
金子气得脸通红，骂道：“草！你少跟爷装傻，外面都闹成那样了，你个老不死的怎么会不知道？她又给分红，又许子孙考科举，苏州城快一半的商户都跑到她的阵营里去了，就你还在这里做梦呢？别说那些小商小户了，就冲着能考科举这一条，我也红眼！”
“啊哈哈哈哈……”
顾平听了金子的话，似乎是听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他捧着大肚子，直笑得满脸眼泪，也顾不上金子冷冷地瞪着他了。
“哈……考，考科举？就你们老金家一门大老粗，没有一个识字的，还……还特么……想着考科举呐？我看啊，烤羊肉还差不多！哈哈哈……”
顾平的话引得一船的人都跟着起哄，金子的老脸也红了起来：“笑什么？少特么笑话老子。老子不识字，架不住子孙后代就真出了秀才呢！你们走着瞧！呸，你个老东西，我们家孙子还不是你女儿生的，你骂我们家，就跟骂你自己是一样的，还在这笑，笑个屁！”
这一通夹枪带棒，又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顾平像是实在受不住了，好不容易收住笑，揉着肚子和脸颊，还不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得了，也不笑你了。就算如此，那小娃娃不过是会拉拢人罢了，她联络这个联络那个，不就是想给她的仪美轩报仇吗？不过可惜了，官府办案讲究人证物证，她就算有再多的人证，那没有物证还是不能把咱俩怎么样咯。”
金子翻了个白眼：“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这仪美轩今后在苏州可是常驻了，眼下本地的商户都不齐心，只怕她将来在咱们苏州这个地界发展地越来越顺利，到时候抢走咱们的生意，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到那时岂不是麻烦大了？”
金子他们家是做首饰生意的，跟仪美轩绝壁的同行是冤家，他着急也是必然的。
相比之下做当铺生意的顾平显得平静多了，却还是要说几句好话安慰安慰：“我说亲家，你急什么？好像你家店铺已经开始门可罗雀了似的。这仪美轩不还没开张吗？瞧把你吓的！有什么可担心的？朝廷惩治贪官那么大的力度，咱们跟之前的官员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为什么那些当官的都成了死鬼，而我们却好好的活在世上？”
金子眸光微闪：“你是说……”
顾平的表情默认了金子没说全的话：“朝廷永远不会嫌钱多。没钱用了的时候，他们会拿自己的臣子甚至前朝功勋之家开刀。”
“朝廷是不会想有功之臣手里握有太多实权的，那些人家当年给朝廷做事有功，朝廷随便赐下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再把他们家高高捧起，又有面子，又有里子。时间长了，那一家子家底养肥了，后代却养废了，等朝廷出了什么事儿，随便找出个什么错处，也就一锅端了。这次江南的好几个官员不都是世家出身吗？哪一个不是这样被抄家的？”
“而咱们不一样。咱们只不过是区区商户，有赚钱的本事，手里却一点实权都没有。无论这朝廷上刮起什么样的风，咱们到时候只需多多的上供些银子，害怕当今圣上不给咱们几分面子嘛？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朝廷拿人手短不是？”
金子听了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且不说这一次的清剿贪官吧，再早一点，他父辈的时候搅合进了当今圣上夺嫡的洪流中，只不过他父亲点儿背，追随的那位皇子被当今圣上给圈禁了。
这种事情说严重点就是藐视当今，属于谋逆之罪，谁知就是因为他父亲舍得花钱，舍出了当时金家九成的钱财上供，才换得当今圣上的谅解，最后还封他家为义商。
“可是，你怎么保证这一次上供也管用？我看当今对贪腐一事可谓深恶痛绝，当今的几个动作实在干脆利落，那苏州府衙被查抄那夜的嚎叫声我至今还记得，真真是瘆得慌……”
这就是金子做贼心虚了。
那苏州府衙被查抄的当晚确实四面楚歌，悲惨异常。不过，方孝孺到任前，府衙已经重新修整过，别说住起来安全舒适，就是设计上也显得更加典雅大方了。
金子记得的只怕不是当晚的嚎叫声，而是那些曾与他称兄道弟的贪官们，临死前印在他脑海中绝望惨痛的脸孔吧？
顾平摇了摇头：“亲家，你还记得我收的那几个义女吗？”
这时候好好的提什么义女干嘛？谁特么不知道你顾老头子好、色成性，说是收来义女，不过就是四处搜罗来的长相妖媚的女子，放在身边找专人调、教，好用来迷惑地方官员的吗？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金子的三角眼里都是怨毒。该死的老顾，养了那么多妖精似的美人，却一个也不肯给他尝尝，害得他每次到顾府见一次心里痒一次。
金子口气有些发酸，双眸却露出邪意：“好好的，说她们干什么？难道你今天终于想通了要把她们送给我？”
顾平也大口啐了一声：“我呸！就你那副尊荣，我的女儿们站在你身边都嫌受辱，更别说送给你了。再说，她们都是要进宫的贵人，又岂是你能够得着的？”
金子正色道：“进宫？那就是说……？”
顾平饮了一杯酒，面露得意道：“不错，十年前出宫的老黄门替我训练的十个女儿，终于有一个符合了他的所有要求，只怕只要这个丫头一出现在圣上面前，就会使后宫粉黛无颜色，到那个时候，什么恪敏乡君，只怕整个苏州都要听咱们的了！”
终于，这老匹夫的计划终于要实施了吗？
顾平口中的老黄门，是曾贴身伺候过圣上的大太监。前文有说过，为了防止宦官弄权，秦睿身边的大太监每过几年都会更换一次，而顾平正是花了重金买通了被放出宫的那位大太监专门为他训练适合送进皇帝后宫，帮他说好话的女人。
当然，最后被选定的那个女孩，就会以顾家嫡女的身份送进宫去，那样的女人必须集美丽和睿智于一身。
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顾平居然真的做到了。而且是在最需要这女人的时候。要不要这么巧？还是顾平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金子探究的眼神不过持续了几秒，也就罢了。反正他们两家的关系不是随便就可以瓦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就能安心一些了。现在我倒是比较好奇，是哪个姑娘这么幸运，居然能进宫当娘娘？”
“我觉得你会更加好奇画舫今天的姑娘。”
顾平话音刚落，画舫后舱纱帘微动，走出四个曼妙的女子，令金子眼前一亮，仔细一看，却都是他认识的人。
“凌烟、凌雪、凌依、凌蓝？她们……她们不都是你的‘掌上明珠’吗？怎么……”
顾平笑了，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却是那么残忍：“以前，没选出我的嫡女时，她们的确都是我的宝贝女儿。可是如今，只有最后胜出的那一个才配做我顾家的人，这些，只配深陷勾、栏，一辈子伺候你这样的男人。”